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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一 決鬥場
 
『我父親教過我,不管陷入什麼樣的狀況都要驚慌,越不冷靜越好。畢竟事情可能沒有那麼不糟,這種時候只有自己救不了自己,想通這一點後,就會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 范統
 
『聽起來很有道理。嗯……反正再糟也不會比被放在心上的人砍了以後按在地上掐死糟嘛,不是嗎?』 ── 月退
 
『我是覺得還有很多更糟糕的狀況,對我來說啦。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 修葉蘭
 
『你們這些人的人生到底都怎麼回事啊?』 ── 伊耶
 
 
 
待在牢房裡,手腳被鎖鏈綑綁的狀況下,月退覺得自己沒事可做,卻又不怎麼想睡。
 
那兩名「室友」在狼狽地吃完饅頭後,雖然心存對未來的不安與恐懼,但因為疲倦又無聊,所以已經睡著了。
 
看他們能夠隨便入睡,月退其實有點羨慕。儘管他現在被封印力量又被綁著,不必擔心睡著會誤傷別人,但他還是不太喜歡那些太過真實的夢境,那些夢境老是使他分不清楚真正的現實在哪裡。
 
沒有進食的他並不覺得餓,身體也不覺得疲倦。對他來說,疲倦的一直是精神,而他之前努力把體力用盡,就是為了想讓身體也感受一下疲倦的感覺──雖然這並沒有讓他睡得比較好。
 
他嘗試過一些讓自己能活得好一點的方式,但總是做一陣子就累了。身為一個死了也會重生的新生居民,他總是自問著:活著怎麼會這麼難呢?
 
由於來到迴沙後精神體力都跟著變好,所以他沒打算現在睡覺。儘管這樣坐著會胡思亂想很多事情,也一樣可能產生幻覺,不過他就是不想乾脆地閉上眼睛。
 
他想,自己這樣安然待在牢房中,沒有立即破壞一切,要求他們交回自己的東西,應該要有點獎勵才對吧。
 
說明規則的人什麼時候才會來呢?他究竟能不能得到心心念念的生活新鮮感?
 
要是太無趣的話,他就不會想繼續待在這裡了。
 
這裡的主事者跟協助者,現在還能無憂無慮地做自己的事,計畫如何對待綁來的人,只是因為他們還沒讓他發現這個地方是否很無聊而已。如此說來,對他們來說,搞不好越慢解釋規則越好,因為可以活久一點。
 
即便東西只要有討回來,他就沒什麼損失,但他並不打算因為自己沒損失就放過他們。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毀了這裡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平常睡不著時,他偶爾會把萬花筒拿來看看,裡面輕輕一轉就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多少能吸引他的目光,讓他暫時忘記自己正在想的事。可是他現在無法這麼做,所以他多少有點煩躁。
 
要是東西無法完整地找回來怎麼辦呢?
 
他心裡其實不時會產生這樣的恐慌。但他又會設法將恐慌壓下來,於是便沒有什麼積極的作為。
 
雖然被拿走的天羅炎和物品都是很重要的東西,他卻偶爾會有種「如果都找不回來是不是也不錯」的詭異念頭。
 
遺留下來的紀念品與情感寄託,彷彿都是沉重的包袱,而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如果卸下這些,會不會輕鬆一點。
 
「不行啊。」
 
月退輕聲對自己說了一句。這點聲音還不足以吵醒旁邊睡著的兩個人。
 
這樣的想法是不行的。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他重複告訴自己這樣的話,然後設法把剛才的念頭排除。
 
他已經拋棄了太多原本以為無法拋棄的事物,再繼續下去的話,他覺得自己或許該思考一下,這麼努力地想要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然而深想下去可能會得到不想得到的答案,所以他只能控制自己停在這裡。
 
就先停在這裡吧,維持這樣就好。因為停在這裡還能勉強維持過得下去的平衡狀態,所以沒必要再做出什麼更大的改變。
 
世界上是否還有其他的新生居民懂得這種感覺呢?
 
他有的時候會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卻也不知道能問誰。
 
在歷經一整夜的煩躁思緒後,天總算亮了,月退靜待何時才會有人來說明整件事情。
 
而在人來之前,旁邊那兩個新生居民倒是先醒了。瞧他們的模樣,多半也睡得不怎麼好,月退跟他們說了一聲早安,接著便被以異樣的眼神打量。
 
「大少爺,你是不是哪裡少根筋啊?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問候別人?你難道都不怕嗎?」
 
從昨晚他寧可放棄自己的饅頭也不要趴在地上吃飯之後,這兩個新生居民好像就把他當成了搞不清楚狀況的有錢人家少爺。要說他是有錢人家少爺,其實沒有說錯,他確實也常常搞不清楚狀況,但這些和現在的情況可沒有關係。
 
「不是每個人都會在乎自己接下來會怎樣,既然不在乎,那當然就不怕了吧。」
 
只要表現得跟他們一樣恐懼,就不會被當成異類,也不會被多問這些問題了。然而月退入境隨俗的配合度一向很低,也缺乏演技,因此他沒有選擇裝出害怕的樣子。
 
「靈魂被抽出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你也不怕嗎?」
 
他們似乎都很在意集魂器物的事,月退則淡淡地答了一句。
 
「不怕。跟現在差不多。」
 
「哪裡差不多?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
 
因為精神狀態的事情難以解釋,月退便沉默下來,沒再回答。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些聲響,從腳步聲聽來,應該有不少人。月退聽見了一些呵叱聲和命令,接著就有幾個人往他們這裡走了過來。
 
從他們顏色一致的服裝看來,他們多半是這個地方的工作人員,而非其他被擄來的人。為首的男子看見他們都醒著,便清清嗓子,如同交代公事般地開始說話。
 
「你們是昨天來的吧?還有一個是前天來的。我們現在帶你們去看賽場,安分跟著走,別想鬧事。」
 
由於他什麼都沒解釋,昨天被綁來的那個新生居民便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我們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嗎?」
 
月退覺得在這種時候問這個問題,是很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為。但他隨即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消極面對加害者時產生的慣性思想,在聖西羅宮的那段時間裡,他被訓練得總是不問也不反抗。
 
不過,如果是現在的情況,他認為先跟去看看,多加觀察後再思考要不要發問比較好。而說要帶他們去看賽場的男子,在聽了問題後,反應相當冷淡。
 
「離開?別想了,努力想辦法活下去吧。你們要做的事,現在去看賽場就知道了,走!」
 
他一下達命令,後面的同伴便過來開了牢門,把他們拉出去。因為手腳受縛不方便移動,他們腳上的鎖鏈就先被移除了,如此一來他們總算能用自己的腳好好走路,但這無法帶來多少開心感。
 
離開陰暗的走廊後,他們來到了另一個區域。月退毫不忌諱地四處張望,打算多了解一下環境,帶路的人倒也沒有阻止他,只顧著前進。
 
除了反抗跟逃跑,這些人好像不太在乎他們做什麼。月退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他敏感地覺得,對方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或許該說不久之後就會死的人吧。
 
月退猜想,大概被綁來這裡的人都死了,他們已經看過太多,所以才會這樣看待來到這裡的「新人」。
 
不過會被綁來這裡的人,正常來說實力應該沒有多強,和他的狀況不同。月退不太在意這件事,因為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如果真的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靈魂被抽出來鎖在集魂的器物中,還會不會有知覺呢?
 
如果沒有清晰的知覺,是不是就不會再思考一些糾結的事情了?
 
他一面想一面出神,不知不覺間已經抵達了目的地。眼前是個露天的大型賽場,他們身在一個不會被觀眾看到,又能看見場地的位置,整場的座位大概空不到十分之一,顯然迴沙有不少人喜歡這裡的活動。
 
「你們現在看到的是決鬥的場地,之後也會輪到你們上去。想活久一點就努力打贏吧,只要輸了就會死,靈魂也會被賽場上的器物吸取收集,能活多久就看你們自己了。」
 
男子隨口解釋了幾句,語氣一副不看好他們能撐過第一場的樣子。
 
「集魂的器物在哪裡?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那名深綠色流蘇的新生居民驚恐地問了這個問題,月退則再度覺得他沒必要發問。無法證實集魂效果的情況下,對方想怎麼回答都可以,畢竟沒有人能指出他說謊。
 
「賽場半空中懸空的那幾個就是啦,看到了沒?」
 
既然對方都說了位置,月退就跟著看了兩眼。
 
賽場上方的確有好幾個懸空的圓形器物,看起來像是比較高級的裝飾品,沒想到卻有集魂的功效。假如是真的,能弄出這個場地的人也不簡單。
 
事實上光是用來封印力量的技法就很不簡單了。雖然月退不把這個封印當一回事,但對某個程度以下的強者來說,這可是很致命的。
 
「從紅色的門出來的是獵物,藍色的門出來的是獵人,你們上場的時候都是獵物那邊的,自己看吧。」
 
男子大概是認為做太多說明給很快就會死的人聽,是很沒意義的事情,所以總是隨便說幾句就停下來,不太理會他們的心情。
 
「獵物跟獵人有什麼差別?」
 
月退起了一點好奇心,男子則在看向他後,不由得目光停頓了一下。
 
「怎麼了嗎?」
 
無端被人盯著看,月退自然覺得很奇怪。
 
「沒事。你要是多撐幾場,搞不好觀眾會爆滿……不過白色流蘇啊,看來是沒什麼機會了。」
 
因為出色的外表而被陌生人注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月退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已經可以忽視,他覺得這應該是很大的進步。
 
要是別的事情也能有所進步就好了。在這種不太需要進步的事情上有所進展,實在令人只想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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