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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四 蠱惑
 
──人總是在夢境裡發瘋,然後醒來又繼續面對現實地過活。
 
──那麼我呢?
 
──我就像是在作夢,卻又無比清醒。
 
 
 
對齊斯克來說,最能放心說話的對象,一直都是鈺璟。如果有什麼事情是連跟鈺璟說也不行的,那他大概也就不會跟其他人說了。
 
相較之下,他能跟優利希說的話反而不怎麼多。以往與優利希對話的時候,不是談正事,就是用一些不怎麼認真的玩笑來帶過真實的想法,久而久之優利希當然看他越來越不順眼,這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之所以會了解這種感覺,很可悲的,就是因為他認真跟鈺璟說一些事情時也常常被對方用一些不怎麼認真的玩笑來打發過去,這種狀況常常會讓他憤怒或者哭笑不得。
 
在跟鈺璟聊今天發生的事情之前,齊斯克也想過,萬一優利希所言,安提茲可以隨便蠱惑人的事情是真的,那要是鈺璟其實已經被蠱惑,而他看不出來,跟他說這些事之後可能就會有點糟糕。
 
但仔細想想,鈺璟的魔法水平應該是超出優利希的,優利希都沒被蠱惑了,鈺璟自然也不會那麼容易中招。至於眾人都認為優利希是男人這件事算不算被什麼給蠱惑,只能容後再論。
 
其實跟鈺璟說今天的事情就已經是拖他下水了,齊斯克對此良心不安,反倒是他聽完以後很感興趣。
 
「哦──魔力的痕跡?好久沒去拜訪諾菲陛下了,聽了真想去拜訪看看,搞不好我看得出來呢!」
 
「你也看得出來?那你趕快去拜訪他證實一下啊。」
 
「我剛剛只是隨便說說的,必須從長計議。不會被蠱惑又看得出陛下被蠱惑的人,感覺應該會是那個魔法師的眼中釘吧,我這樣隨便進去不是很危險嗎?」
 
「那優利希怎麼就不怕危險呢?」
 
「我怎麼會知道。」
 
「他目前好像也沒遭遇什麼危險……」
 
「你又怎麼知道?」
 
「……好吧,那他說教我以後我可能也看得見,你覺得呢?」
 
齊斯克決定問點比較實際的問題,鈺璟這才認真思考了起來,但卻沒立即回答這個問題。
 
「我還以為你接著要問我你怎麼沒被蠱惑了呢,這樣我就可以再度享受拐彎子罵你的樂趣。從你一直認為優利希是女人來看,不是早就被蠱惑了嗎?離間優利希的護衛來對付優利希,雖然沒什麼實質效益,但搞不好只是一種惡趣味的體現呢。」
 
「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的人只有你吧!」
 
「你很了解那個叫安提茲的魔法師嗎?立即就認定他不會有這種惡趣味的嗜好,不也是在替他說話?」
 
「這……」
 
「他蠱惑了陛下,卻也沒有立即做什麼事情,還跑來跟你們交際應酬冰火摩擦,看起來是個閒人啊,如果他不是壞人,我應該可以跟他交朋友。」
 
冒出這種結論來的鈺璟,讓齊斯克無話可說。
 
「我們回到正題好不好?我有可能學會看得出蠱惑魔力的方法嗎?」
 
「如果學過魔法知識與魔力基礎的你看不出嘛,要嘛他蠱惑的魔法太高深,要嘛他用來遮掩的魔法你看不穿,要嘛他用來蠱惑人的根本不是魔法。」
 
鈺璟評斷到這裡,又補了一句。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沒有蠱惑這回事囉。」
 
「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
 
「你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呢?我說啊,優利希說你有可能學會,那就是有可能學會,他沒事騙你做什麼?你有讓他騙的價值?我到底該對你這個摔壞腦袋之後就產生公主病的朋友提出什麼樣的建言呢?」
 
「公主病是什麼?」
 
「把身邊的男人當成你的公主的病,或者把自己當成是身價很高的公主的病。」
 
「這是你發明的吧!」
 
「為了你發明的啊,親愛的齊斯克。」
 
當只有他一個人不怎麼相信優利希,而其他人都認為優利希很正常的時候,想談論優利希可不可信的問題,根本只是自找麻煩。
 
事實上現在的優利希除了性別外表以外,大致上也都挺正常的。
 
「換個問題吧……你知道優利希與三皇子殿下交好,對吧?」
 
齊斯克想問的其實是那個消失的項鍊,但依照過往的經驗,每當他問某個不存在的東西時,都只會得到對方異樣的眼光。
 
「安波西姆啊,是啊,我知道他們感情不錯,對優利希來說,那大概是個單純的小弟弟吧。」
 
聽他這語氣,似乎不知道他們感情破裂的事,齊斯克頓時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怎麼不說話了?我在等你的下文呢。」
 
鈺璟彈了一下杯子,催促了起來。
 
「沒什麼,我想還是關於那個魔法師的事情比較要緊。他自稱精研北斷面的產物呢,你不擔心他與北界的利益有所衝突嗎?」
 
說起來安提茲也只展現了他糟糕得很危險的魔法,他究竟有沒有豐富的北斷面產物知識,倒是沒拿出來證實一下……雖然當時也沒甚麼東西能考驗看看他的水準。
 
想到這裡,齊斯克突然想到自己帶在身上的那個寶石墜子。
 
鈺璟無法單用看的就判斷出功效的東西,安提茲會不會判斷得出來呢?
 
固然他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去找安提茲,拿出這個他也不清楚來歷的東西來檢定安提茲的器物判斷能力。私下去接觸疑點重重的可疑人物,絕對是不智之舉,他還沒蠢到這種地步。
 
「這個嘛,諾菲陛下不想在鑑定器物方面完全依賴我們北界封地,所以聘請其他人來分一下鑑定的量,我沒有意見也可以理解。我也會跟我們封地的人討論一下這件事情,你不需要擔心。」
 
別的封地的事情,確實沒有他操心的餘地,事實上他剛剛這麼問也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鈺璟這樣結束這個話題,反而讓他鬆了口氣。
 
「不過啊,你這樣又跟優利希鬧翻了,真的沒有問題嗎?他這麼急切地希望你的腦袋快點恢復,你卻完全不領情呢。」
 
「我必須再強調一次,我認為我的腦袋沒有問題。我已經妥協了很多事情。」
 
「唉,公主病……」
 
「我才沒有。」
 
「算了算了,喝酒吧。要是優利希有來找我,我樂於跟他合作,沒有的話,我就當我沒聽你說過皇宮的事情,不過我還是會去調查看看的。」
 
話不投機時,與其強迫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不如不要繼續深入交談。鈺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齊斯克十分了解。
 
喝悶酒對事情沒有幫助,不過,他一個小小的護衛,本來就不會對事情有什麼幫助。
 
 
 
 
 
 
這天晚上的夢,亂七八糟跳來跳去的程度,跟之前沒什麼差別。
 
除了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的優利希,他也斷斷續續地,夢見過去。
 
每個封地都以管理該封地的貴族姓氏為名,他在父親因為封地之間的鬥爭落敗而被收回貴族身分時,就失去了他的姓氏,即便瑟羅封地王收養了他,他依然不能使用瑟羅這個姓氏,這意味著,或許他永遠都不會是這個家族的一員。
 
『你就是那個,路森特大人帶回來的孩子吧?』
 
『聽說你是個天才劍士,還是輝銘少年劍術比賽的冠軍?手真的受傷了嗎?好可惜喔。』
 
這個陌生領地的孩子,都對他帶有好奇。像是這種天真而傷人的問題,只有瑟羅家的三個孩子不會問,也許是路森特特地交代過的關係。
 
在他的父親知道情況已經無可挽回時,就曾寫信給路森特。他並不指望這個精明的遠親能伸出援手,替他收因他的愚蠢而留下的爛攤子,他只希望自己無辜的兒子能遠離這個環境,有個能夠信任的人照顧。
 
但是路森特拒絕了。
 
他是一個麻煩,一個沒有哪個封地王會想接手的麻煩,即使他們有著不怎麼近的親戚關係。
 
被收回領地的封地王,其親屬子嗣會被貶為平民,如果沒有可以投靠的親戚,便只能留在原封地生活,申請移居別的封地,通過的機會也不高。
 
路森特在回信裡委婉地表示,接任的封地王應該會善待世子,天下那麼多雙眼睛在看,新來的貴族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名聲因苛刻除名貴族而墮落。
 
接任的封地王或許不會為難他,但領地的居民並沒有這層顧慮。
 
父親的罪名判定,被押往皇城收監等待處刑後,他在自己的故鄉過著受盡惡意的生活。
 
這也許是眾人都知道會發生的事情,也是父親之所以希望將他送走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無辜,也許在他身為前封地王世子的情況下,他天生就是有罪的。他只是希望能好好地活下去,平靜地、不成為攻擊目標地。
 
夢裡的他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夜。
 
他的左手撫過右手的肌理,感受皮膚底下的血液與筋絡,靜靜地想著自己的未來。
 
這個封地的人,也許是不會再讓他有機會拿劍了。
 
他用這句話催眠自己,然後左手抓起匕首,往他曾經珍若性命的右手慢慢地割劃下去。
 
抑制住疼痛的感覺,抑制住因為疼痛而造成的細微抽動,然後再以最簡單的魔法灼燒傷口,止住失血。
 
走到父親曾經的親信居住的地方時,他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否蒼白得像隨時會倒下去,而他只請求對方看在父親的份上,就當是為他父親做最後一件事。
 
『替我寫兩封信,好嗎?』
 
『給輝銘的皇帝陛下,以及瑟羅的封地王。』
 
『就說這個封地的人廢了我的右臂,而我們找不到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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