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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仲裁席宣布今天的勝利者是獵物後,便有人指示他進紅門離開。從出賽到結束比賽,他已經大致觀察過場地,賽場上圍繞著限制結界與防護結界,理論上是防止獵人或獵物攻擊觀眾席用的,大概也配置了能讓獵物體內的封印隨時重新啟動的機制。
 
他不急著擺脫這裡,不過先觀察清楚狀況,要走的時候也會比較方便。
 
從紅門回到準備室的他,領回行李後就被帶回獵物們集中等待的處所。因為獵人已經死亡,今天似乎也沒安排其他獵人上場,現在獵物們正由各個負責人帶回牢房,他的兩名室友一見到他,就激動地湊上前來。
 
「天啊!你居然打贏了!我本來還以為接著就輪到我送死了呢!」
 
「你是怎麼贏的啊?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的問題,月退當然不會老實回答。
 
「我也不清楚,可能運氣好,他有什麼隱疾忽然發作吧?」
 
「運、運氣好?那接下來怎麼辦,總不會每一場都運氣好啊……」
 
「本來還以為你是深藏不露,畢竟租了一個那麼高級的手環呢……」
 
因為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兩人頓時沮喪了起來。
 
「反正可以選擇的話,下一場我也先上吧。說不定又會運氣很好地贏了,這樣就不必煩惱了。」
 
明明他是想安慰他們,卻在說完話後,被他們用「這大少爺腦袋是壞了吧」的眼光盯著看,讓月退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怎麼會那麼天真啊?這種運氣不會有第二次的。」
 
決鬥中對手忽然無預警倒地,這種運氣的確很難有第二次。問題是這不是運氣造成的,是他以實力辦到的結果,所以要發生第二次,其實輕而易舉。
 
「搞不好下一個獵人更強啊,我們到底還能活到什麼時候──」
 
負責帶他們回牢房的人沒在管他們聊什麼,月退想了想,決定稍微鬆口。
 
「好吧,其實我很強,所以你們不要再哀嘆了,那些對手打不過我的。」
 
他原以為這樣說就可以了,沒想到那兩人完全不相信他。
 
「大少爺,你殺人殺得那麼不俐落,實際上根本沒多少經驗吧?能夠維持冷靜就不錯了,不要以為殺了一個人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下一個不會那麼簡單啦……」
 
這樣的論點讓月退想不出該如何回應,因而暫時沉默。要在和平的正常交際中靠對話取得想要的反應,對他來說實在太難了,特別是對象並非熟人的時候。
 
由於本身對交際不怎麼感興趣,遭遇兩次挫折後,月退索性就不開口了。回到牢房的他們彼此之間也沒什麼好聊的話題,氣氛又沉悶了下來。
 
儘管剛才大家看了一場獵物反殺獵人的決鬥,但驚愕的情緒也只能暫時沖淡絕望,沒辦法帶來多少活下去的希望。
 
自從離開賽場,封印的效果就重新恢復了。月退安靜地在牢房裡坐著,打贏比賽後確實拿不到什麼東西,沒有金錢,沒有食物,也沒有更好的住處,唯一的優待是雙手得到了自由,不用再被鎖鏈綁著。
 
這樣的獎勵雖然很寒酸,月退卻認為很實用。起碼現在饅頭送來的時候他可以用手拿來吃,但他可不會因為雙手自由就協助其他兩人吃飯。
 
此外還有一個賽前就說好的福利,那就是「打贏了就能將隨身物品留在身邊」。這個福利月退也還算滿意,室友們因為沒有出賽,東西便先被收了回去,所以現在只有他有行李可以動,他想了想,便從袋子裡拿出通訊器。
 
這裡不知道通訊器能不能使用。月退對這點感到好奇,所以拿起來打算用用看。
 
他下意識依然選擇范統作為通訊對象,而通訊果然沒有接通。這是預期中的結果,月退不太失望,倒是旁邊的人注意到他在做什麼以後,看向他的眼光變得更奇怪了。
 
「那不是幻世的通訊器嗎?你怎麼會想在這裡用那種東西,不可能有用吧?」
 
「不,對方人也在迴沙的話,有的時候有用啊。」
 
「……真的有用?」
 
那兩人聽他這麼說,便半信半疑地爬過來,急切地低聲催促。
 
「那你快多試幾次,把消息傳出去,請人來救我們啊!」
 
原本月退想回答「這裡不行的話多試幾次結果應該一樣」,但聽到後面那句話,他不由得想問個問題。
 
「我們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請誰來救啊?」
 
「當然是叫你朋友找人啊!」
 
「你朋友或許不怎麼厲害,但、但他總可以回幻世告訴國主陛下或落月的少帝,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再向迴沙的代王提出搜索跟救人的要求──」
 
落月的少帝,已經知道了啊。月退忍不住在心裡這麼回答。
 
如果走正式管道,反而很難聯繫到他。不過這些普通的新生居民也不會知道這些事。
 
「這需要多少時間啊?應該要很久吧?」
 
「……也對,平民想傳達消息給當權者,還要被採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等到那時候我們早就死了吧……」
 
雖然月退認識的人大半都不是平民,他打算聯絡的范統也可以直接聯絡他們口中提到的當權者,但要再請迴沙的代王出面處理就真的需要時間了,因此他沒反駁他們的話。
 
「不過,說不定死了也可以請他們把那些集魂器物討回去,釋放出我們的靈魂,這樣就可以水池重生了啊!」
 
其中一個人腦袋動得很快,馬上就提出了這個補救方案。他們害怕的確實不是上場後被殺,畢竟對手用的不是噬魂武器。新生居民只要靈魂還存在,就能夠重生,拿到集魂器物後釋放靈魂,也算是救了他們。
 
「這樣不就把我剛剛殺的那個獵人也放出來重生了嗎?我不太喜歡他耶。」
 
月退微微皺眉,說出了最直接的感覺,這讓他們目瞪口呆。
 
「你、你因為討厭那個獵人就覺得我們無法得救也沒關係嗎?」
 
「我跟你們又……還沒死。」
 
月退在將「我跟你們又不熟」說出口之前,硬生生改口。他還記得其中一個人應該還范統錢的事,但這並不能構成拯救他的強烈動機。
 
「但是遲早會死啊!」
 
「說不定等他們找到這裡,集魂器物裡的靈魂已經被拿去做別的事了,他們收集靈魂總不會沒有目的吧?」
 
他這番話讓兩人臉色蒼白,似乎遭到了不小的打擊。
 
「你的說法也太悲觀消極了,說不定不會這麼倒楣啊……」
 
和他們剛才「遲早都會死」的言論相比,月退實在看不出自己的話哪裡稱得上悲觀消極。
 
早知道應該用噬魂之力把那個獵人殺了才對。月退內心感嘆了一句。
 
「這一切的前提是聯絡上人吧?但通訊器看起來無法接通通訊。」
 
因為這個版本的通訊器可以選擇不顯示聯絡人的名字,月退就試了一次給他們看,讓他們不得不死心。
 
牢房裡的氣氛再度回歸低迷狀況,沒有人再說話。
 
到了晚上,兩名室友又各自在不安中入睡,月退則拿出了萬花筒,放在眼前開始轉動。
 
只要輕輕地轉一下,裡面的世界就會變得全然不同。
 
只要輕輕地轉一下,剛剛才建立好的世界,就會立即毀滅。
 
他一直很喜歡這個禮物。一直十分喜歡。儘管注意力只能被短暫吸引,但這已經是個很難得讓他每隔幾天看一次仍不會厭倦的東西。
 
放下萬花筒後,他又想起了范統。再度拿出通訊器的他無意識地看著上面的顯示,不斷撥出通訊。
 
這應該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吧。不能通訊的地方,就是不能通訊啊。
 
月退這麼告訴自己,卻仍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而這個時候,卻突然出現了不一樣的狀況。
 
通訊接通了。
 
他不太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因而過了幾秒才將通訊器放到耳邊。
 
『日進?你沒聽到嗎?』
 
此時傳入耳中的范統的聲音,到底是不是幻覺呢?
 
「……我在聽。」
 
月退試著輕聲回答。不過若真是他的幻覺,應該也會跟他對話,但這樣也不錯。
 
能跟這種幻覺對話,對他來說,其實也不錯。
 
『你怎麼這麼早打來啊?好幾天都聯絡得上你,你到底去什麼天圓了?』
 
「一言難盡。」
 
月退講不出自己身在什麼地方,想來想去只能這樣回答。
 
『這幾年你過得如何?不好嗎?』
 
「……還可以。」
 
『那……所以你半夜找我沒事嗎?難道你不想現在出去玩?』
 
「不是。」
 
他頓了頓,接著開口。
 
「我──」
 
然而他才出了聲打算說下去,通訊就突然斷了。
 
月退看了看通訊器,發現又變回了無法通訊的狀態。剛才之所以能夠成功和范統通訊,是不是因為這裡的環境不太穩定,恰巧運氣好通訊接通?
 
我只是睡不著,所以想聽聽你的聲音。這句話他沒能說出口,但或許也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聽聽朋友的聲音能感受到溫暖與安定而已。現在聽也聽過,通訊也斷了,他便放下了通訊器,不再繼續嘗試。
 
剛才的通訊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呢?
 
月退想了好久還是無法判定。習慣見到過於擬真的幻覺後,他越來越難分辨現實與虛幻。
 
說不定來到決鬥場,認識了兩個新生居民,還上場殺了個人的事情也全部是幻覺啊。
 
只是這次的幻覺,感覺起來特別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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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被送上場比賽的人,會被帶到另一個小房間進行準備。月退現在就待在這個小房間內,一名面無表情的人正向他說明最後的注意事項。
 
「你可以帶著武器上場,其他的隨身物品就放在這裡,活著回來才能帶走。出了紅門後,聽見鐘聲才能動手。」
 
這類的交代他已經聽過了,大概每個人都會對即將上場送死的獵物說明一次。到底是為了提升獵物的求生慾望,還是增加他們的焦慮感,月退難以判斷。剛才東西到手的時候,他就已經把便於攜帶的墜子藏進了衣服裡,至於萬花筒跟通訊器等物,還是得等打完再拿回來。
 
反正過程應該很快,他一點也不擔心。
 
讓獵物上場的信號傳來後,負責盯著他的人拿了儀器在他身上掃了一下,接著就指示他站到旁邊的魔法傳送點上。
 
依照月退的猜測,傳送點多半會將他傳進賽場上的紅門內,而事情也與他猜測的相同。
 
他帶著天羅炎踏上傳送點,隨後便發現自己已經來到紅門內側。月退敏感地注意到這個地方地底埋有魔法陣,與他身上的封印互相呼應,讓他被封住的力量一點一滴地回到身上,這想必就是上場前的暫時解封,也不知道有沒有範圍性。
 
解封跟掃描身上的儀器有沒有關係呢?
 
月退想做點分析,他對賽場的結構和封印的原理都有點興趣。要是其他人曉得他在決鬥開始前還能悠哉地想這種事情,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紅門打開的時候,如果不出去會怎麼樣?
 
他已經忘記之前有沒有人說明過這件事了。之前看那個人懶得解釋太多,他就沒繼續多問,因為他覺得有些事情不用開口問也沒關係,親身求得的答案反而比較可信。
 
可惜今天的獵人不是迴沙居民或原生居民。如果是的話,就能順便得知集魂器物對普通人魂魄的收集效果。
 
紅門很快就在他的眼前開啟,他則露出了微笑。儘管即將出現的對手是個實力令他不屑一顧的武者,但他依舊期待著待會的戰鬥。
 
月退沒打算一上場就把真正的實力曝露出來,這會引起賽場方的過度關注,他恐怕無法待多久就得離開,那樣就不好玩了。至於帶著天羅炎上場,他倒是沒有太多顧慮,天羅炎的外觀稱不上奇特,只要他別把弦開出來,應該沒有人看得出這是什麼特別的武器。
 
獵人被他打倒後,住在同一間牢房的那兩個新生居民今天或許就不用上場了。雖然不能保證之後能繼續活下去直到離開,不過生存的機會還是提高了不少。
 
「希望那傢伙平安回去的話,真的會還錢給范統啊……」
 
月退喃喃唸了這麼一句。一頓飯的錢雖然沒有多少,不過好心借錢給人,對方卻沒還,他想,范統的心情鐵定很不好。
 
而到底是好心借錢,還是想拒絕卻說出反話……月退不打算深究這一點。無論如何他都拿出了錢,只要知道這件事就已經足夠。
 
為了實驗,月退在門內等了一下,外頭不耐煩的叫罵聲他並不在意,直到門內啟動了電擊的魔法,他才想起解說的人確實講過待太久會發生什麼事,只是他問完就忘了。
 
「早知道就認真記,白白被電,真是的……」
 
以他的瞬間反應力,雷電魔法攻擊時他就已經反射性做了點保護措施,因此雷電擊上身體時,只剩下略微疼痛的麻痺感,沒造成實際的傷害。
 
因為不想再被電一次,月退總算老實地走出紅門。看見躲在裡面的獵物露面後,觀眾群傳出一陣騷動,這使他因為好奇而認真聽了幾句他們在喧嘩的內容,原來是在議論他的容貌。
 
人們看到長得特別好看的人,總是會投以較多的關注。有些人格外喜歡美麗的事物被摧毀的一瞬間,他的出現也令這些人興奮了起來。
 
究竟是異常的人都聚集在這裡,還是迴沙的人都比較異常呢?月退忍不住想了這個問題,並收回了對觀眾席的關注。那些沒營養的話,聽在耳裡只是噪音,也無法取得什麼有用的情報,不如不去聽。
 
「白色流蘇?剛才待在裡面是嚇壞了嗎?」
 
此時他聽見了嗤笑聲,才首度將注意力放到對手身上。對手的階級是銀線四紋,也算是不弱了,而月退突然覺得多虧他是西方城的新生居民,要是迴沙人的話,就沒有能一目瞭然的階級,多少會造成一點困擾。
 
雖說不管對手是哪個階級的武者,他都無所畏懼,即便是金線三紋也一樣。
 
是的,即便是金線三紋,現在的他也有自信使之跪倒在自己面前。畢竟同樣是金線三紋,仍有實力高下之分,如今月退已經絲毫不認為整個幻世還有人能正面從他手下取得一勝,只是這種事情沒必要特地跟人說,自己知道就好。
 
「嚇壞?」
 
月退不清楚自己的表現為何會給對方帶來這樣的誤會,他迷惑地重複唸了一次這個詞,並未做出回答。由於象徵開場的鐘聲還未響起,所以兩人仍維持著一定的距離,還沒開始戰鬥。
 
「在開始之前,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你是幻世的新生居民,為何不在幻世好好過活,反而跑來這裡當獵人?」
 
他的對手顯然沒想過獵物還會想跟獵人閒聊,因而皺起眉頭。
 
「在幻世好好過活?太無聊了吧,就是因為活膩了才會來這裡找樂子啊,好好過活有什麼意義?依照這裡的規矩,日子過起來比幻世好多啦!」
 
「活膩了,為什麼不去死呢?這樣就不會造成別人的困擾了啊。」
 
月退這麼問不是為了諷刺對方,他只是想聽聽別人的答案,僅此而已。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新生,誰要去死啊!況且看著那些想活下去的人,摧毀他們的人生可是比想像中有趣喔,只可惜你沒機會嘗試呢──」
 
早就嘗試過了。就連這件事,我也膩了啊。月退在心裡這麼想著,對方則露出猙獰的笑容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你馬上就可以感受被殺死的絕望了,死在我手下的獵物,你會是第五十個!」
 
月退默默思考著三十萬是五十的幾倍。不過想這個問題讓他感到疲憊,所以他放棄計算下去,只輕輕感嘆了一聲。
 
「違侍或許沒有錯,新生居民,果真是沒有救了啊。」
 
「你說什麼?」
 
「我在想,你說的話值得參考,毀滅一個想活下去的人的希望,搞不好比想像中有趣。一次毀滅太多沒什麼感覺,一對一的話可能就不一樣了吧?」
 
對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正巧鐘聲在這時響起,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舉起斧頭就這麼攻了過來。
 
他的呼喝聲稱得上氣勢兇猛,遇上膽小的人說不定會因此受到影響。月退也適時地做出了退縮的動作,連劍都沒有拔出來,在眾人眼裡這名俊美的青年下一刻就會成為斧下亡魂,不知有多少人正想著自己能否在致死位置與死亡時間的賭注上獲得勝利的籌碼。
 
月退退縮後站在原地的表現,被大家視為反應不及,他的對手也是這麼想的。然而,就在對手揮著斧頭往他頭上劈下時,他一個側身以相當細微的動作精準地避開攻擊,同時藉著身體交錯時的遮掩,悄然將手中瞬間凝聚出來的劍氣送入對手的身體中。
 
手上沒拿武器,他依然可以空手在無形之間殺人。只是月退做了點調整,沒有直接要了對方的命,劍氣輸入後只震斷了他的手骨跟腿骨,讓他看起來就像失足摔跤一般,帶著沉重的斧頭重重倒下。
 
沒有出血,沒有什麼華麗的聲光效果,甚至也沒有人看到他出招。他們在看見獵人倒地時一陣譁然,而且他在倒地後,在地上掙扎了好一會兒仍站不起來。
 
「你、你做了什麼!」
 
獵人的聲帶和舌頭並沒有受損,他驚恐地質問後,月退一臉無辜地看了看他。
 
「我什麼都沒做啊。甚至你倒下的這段時間,我也沒有攻擊你呢。」
 
語畢,沒等他回答,月退就看向了觀眾席。節殷今天沒有出席,不過他上次坐的位置附近應該都是和賽場相關,能夠做決定的人。
 
「他不知道為什麼倒下了。戰鬥可以結束了嗎?既然站著的人是我,應該是我贏吧?」
 
在月退提出問題後,仲裁席位的人低聲討論了一下。雖然他們聲音不大,但刻意去聽的話,以月退的能力還是能聽見內容。
 
此時他們討論的不是誰贏或戰鬥能不能就此結束的問題,他們只是單純疑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由於距離這麼遠,他們根本沒看清楚,討論不出結論的情況下,只好先處理場上的問題。
 
「一定要有一個人死亡,戰鬥才會結束。」
 
聽了他們冷硬的宣布後,月退「喔」了一聲。看來這是賽場的規則,沒有手下留情,也沒有考慮身體狀況而罷賽這種事。
 
「那麼,我就只能把他殺掉囉?真是麻煩。」
 
他說著,拔出劍後反手握住,便漫不經心地朝倒在地上的對手身上捅。這麼粗糙的使劍方式,他也是第一次用,反正要裝弱,不必一劍斃命也沒有關係。
 
況且一劍斃命的話,不就無法好好體會對方口中剝奪生者希望的樂趣了嗎?
 
眼見面臨生命危險,對方自然拚命掙扎,於是這一劍就刺歪了,月退聽著他的慘叫,看著自己製造出來的傷口,態度依舊冷靜。
 
「你不要動啊。我技術不太好,你不乖乖躺著,我到底要刺幾次你才會死?」
 
他一面說,一面使力又刺下去,在對方的反抗下,月退依舊沒刺中要害。因為劍深深陷入肉中,他便踩著對方的身體將劍拔出,重複幾次亂無章法的刺擊後,被他用劍氣破壞骨頭的部位也差不多都被刺過了,如此一來,就算檢查屍體,也無法得到任何資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求求你……」
 
明知賽場的規則限定場上只能有一人存活,男子還是出言懇求了。他不懂得魔法之類的技能,所以毫無反擊的機會,聽著奄奄一息的他說出來的話語,月退笑了笑,踩上了他的脖子。
 
「真是奇怪,規矩就是得有人死,不殺你,難道我要自殺嗎?」
 
說著,他總算在壓制住對方的情況下把劍送入了男子的心臟,感受對方的靈魂飄出體外被集魂器物吸收,結束了這場難得由獵物獲得勝利的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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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大家也許未必會買書,也未必會看後記,所以這次想說的話就節錄貼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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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後記想來談談一件事情,就是第二部開始出版以後,陸續有人和我說「覺得身邊有的人跟月退好像」,或者「對月退的心情有共鳴」之類的話,我在回應了其中一位讀者後,覺得這些話也許應該放到後記,所以在修改後便將我想說的話放了上來。

所謂對月退的共鳴,可能是厭世、消極、逃避,覺得活著沒什麼意義之類的部分,而我要說的是,月退有根本性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實中的人應該不會像他那麼嚴重。當你閱讀產生共鳴的時候,其實你未必已經完全了解他,通常人都是用自身經歷來同理「感覺相同的部分」,不過依然不會百分之百相同。

當然想法也許會雷同而有所感觸。不一樣的是,自發性察覺「這樣下去好嗎?」之後是不是能做點什麼幫幫自己呢?

釐清生活中不能忍受的事情裡面有什麼是可以改變的,而不能改變的部分,不能改變的原因是什麼,試試看能不能改變想法接納這些事,或是脫離環境,用距離來讓自己喘口氣。

然後最重要的是,接納自己,喜歡自己,不要一直否定自己。

否定的聲音會一直逼迫自己,那個聲音總是告訴自己,你的很多想法很自私、是不好的、是不對的、是不應該的,不過真的是這樣嗎?那或許來自普世價值觀或被教導的道德框架的壓迫。

當然這不是可以去作奸犯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人有這些大家認為自私的、不好的、不對的、不應該的想法,「是正常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這樣,所以勉強自己改正往「沒有這些想法」的方向才是種過度的壓力,因為世界上幾乎不存在沒有這些想法的人。

交心的對象雖然像是救命稻草,但人終究不能把一切都託付在別人身上,因為很少有人能長期承受另一個人生命的重量。

人時常花太少的時間跟自己交流,然而學習跟自己相處其實是很重要的事,那會讓你的內心堅強。

學習然後成長。這是生命停滯在死亡時的月退辦不到,但我們可以做的事情。

 

這些話有些是我自己的感悟,有些則是從朋友身上學到的,希望能對閱讀到的人產生幫助。正因為月退是個特別的案例,和別人的狀況不太可能一樣,所以我最後給他的解答與結局,也不等於感到共鳴的大家人生的解答喔。雖然我這麼說,不過我並沒有要發便當給月退,也請大家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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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二 東方城的高手有兩種,一種拿黑色流蘇,一種拿白色流蘇
 
『我聽說你們東方城有些很強的人拿的是白色流蘇,為什麼?』 ── 冽崔
 
『我哪知道。可能不喜歡殺雞吧。』 ── 硃砂
 
『怎麼你們東方城不是殺雞就是殺豬的?』 ── 淵凌
 
 
 
以人命做為娛樂,並用以評斷殺人者身價的決鬥場,在迴沙算是個半公開的存在,許多區域都有建立。
 
除了武者能報名成為獵人,靠著殺死獵物來提升地下知名度,決鬥場內也會有一些賭博類的金錢流動。一個決鬥場能帶來的利益足以讓許多人眼紅,沒有足夠的能力,想維持決鬥場的運作不受干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節殷主導的決鬥場不只一座,因此他不會每天都現身在同一個決鬥場。能夠擁有這樣的身分,除了他本身是個強者,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是個高階附魂使。
 
而且是失蹤的迴沙王絳風遺留下來的高階附魂使。
 
對迴沙的居民來說,王族就等同於神,附魂使則被視為神的代言人,走到哪都備受尊敬。儘管迴沙有不信奉王族的人,但終究是少數,高階附魂使的身分意味著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貴族與人民都不敢得罪他,這得天獨厚的條件也使他穩坐管理者的位子。
 
一般經營決鬥場的人,都是為了賺進大筆金錢,但節殷不是。每個高階附魂使的性格都不太一樣,也許有的附魂使愛錢,不過這跟他沒有關係。身為一個沒有多少物質慾望的附魂使,錢對他來說只是維持住底下人力的工具,他會願意待在這裡負責管理,是因為某人聲稱代王需要這些靈魂,持著代王的命令書要求他合作的關係。
 
節殷不是代王做出來的附魂使,他的主人是絳風,不是冽崔,不過一般來說,附魂使必須尊敬王族,聽從王族的命令,除非這個命令與自己侍奉的主人下達的指令相斥。
 
然而,這是低階附魂使的天性,具有完整人格的高階附魂使就不見得會乖乖按照其他王族的命令做事了。拒絕命令有可能讓王族對其施以懲戒,但事情通常不會鬧到這種地步。正常情況下,他們不會對其他人的高階附魂使出手,所以當初接到命令時,節殷確實也疑惑了一下。
 
代王陛下若有事想辦,也該交付給自己的高階附魂使才對。明宮應該還有幾位高階附魂使閒著沒事做,比方說淵凌,怎麼就不找他來做呢?
 
對於他的疑問,那名帶著命令過來,名為祭霜的人類只露出了歉然的笑容,表示自己只是跑腿,無法明白代王陛下的想法,便當作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沒繼續求證,很快就答應了這件事。沒有任何人脅迫或利誘他,他是基於自己的意志答應的。
 
只因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他的主人已經消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根本不曉得還會不會再回來,不會有其他人給他命令,他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
 
以他的身分,他幾乎想做什麼都可以。原先他還待在主人居住的浮宮,但等了一百年後,還待在浮宮的高階附魂使差不多都散了,就只剩下一些低階附魂使還傻傻地留著。
 
留在那裡,就只能空等而已。如果絳風歸來,他當然會欣喜迎接,不過這麼長的時間過去後,他對這件事幾乎已經不抱期待。
 
起初代王陛下還會到浮宮來,問他們能否感應到什麼,有沒有絳風的消息,在發現他們對絳風的下落也一無所知後,代王漸漸也不太理會他們了。
 
他們的確無法感應到絳風的存在。代王曾告訴他們,絳風有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上,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
 
高階附魂使一一離開後,節殷每隔一段時間才會回浮宮看一次。也就是在某次回去的時候碰巧遇上了祭霜,他才會接下這個任務,和過去沒怎麼交流的迴沙居民與幻世的新生居民有了接觸。
 
他從來沒關心過這個世界的居民,自然也沒關心過其他世界的人。他覺得這個失去了主人的世界很爛,也不認為居住其上的人的存在有什麼意義,而在接管決鬥場後,他終於開始覺得這些生命還是有點意義的──看著他們痛苦,在絕望中掙扎,至少可以給他無趣的生活帶來一些小小的樂趣。
 
每個人絕望時的反應都不太一樣,決鬥時出的意外也算是有趣之處,所以他慢慢覺得接受這個任務並不壞,能夠替代王效力,也算是替王族盡一份心。
 
畢竟他現在已經沒有主人可以效力了。他甚至連絳風是否還活著,都不怎麼清楚。
 
今天他沒待在進行決鬥的賽場觀看比賽,主要是為了將集魂器物交給約好的客人。
 
祭霜每隔一陣子就會來收取器物中的靈魂,他會在祭霜來之前,讓人將場上的集魂器物替換下來,兩批輪流使用。雖然他覺得代王應該派個附魂使來跟他交涉,不過祭霜這個人類在禮貌上還過得去,他也就沒計較那麼多了。
 
時間差不多時,他的部下便帶了人進來。祭霜總是十分守時,他不必擔心對方遲到,導致他等太久。
 
「節殷大人,好久不見,決鬥場的經營狀況還好嗎?」
 
祭霜進入房間後先問候了一句,他斯文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就好像見到了老朋友一般,這種態度總是讓節殷不太習慣,只能敷衍帶過。
 
「沒什麼問題。這次收集到的魂魄在這裡,老樣子,拿了就可以離開了。」
 
節殷沒有和人類多加相處的興趣,他一向只想說完該說的話,就結束交流。
 
「這次有沒有收集到比較特別的靈魂呢?」
 
看著擺放在桌上的球體,祭霜問了這個問題,語氣中有幾分期待。
 
「裡面有沒有,你拿走之後分析不出來嗎?」
 
「自然分析得出來,只是想及早知道而已。」
 
「最近的靈魂都很平常,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等下次吧。」
 
既然他想知道,節殷就直接給了他答案,這個答案倒也沒打擊到祭霜,他只「喔」了一聲,沒發表任何意見。
 
「那麼其他決鬥場的集魂器物──」
 
「人數不足,還要一陣子才會滿。應該不急吧?滿了再通知你。」
 
「的確不急。謝謝您,那麼沒事了,您不用理會我沒關係。」
 
這話的意思是他可以去忙自己的事,節殷聞言後點點頭,隨即離開房間。
 
因為節殷沒限制他必須什麼時候離開,所以祭霜一點也不急著做事。他伸手把玩了一下這些已經摸得很習慣的集魂器物,接著才從懷中拿出一面手鏡。
 
當初會將器物做成手鏡,是因為方便攜帶。那時他手邊的材料無法製作以小型金屬為本體,有需要才變化的器物,所以只能這樣選擇。在以意識進行溝通後,手鏡很快就幻化成另一個模樣──幻化為一名少女。
 
要是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相當吃驚。能夠變成人的器物,在迴沙可不是隨便就能見到的,祭霜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確認室內沒有其他人後,才讓女子化形。
 
「祭霜大人……」
 
「只有眼前這些,像之前一樣把靈魂抽出來,放到這個容器裡面。」
 
祭霜另外攜帶了一個保存靈魂的容器,這也是他親手打造的,就像這些粗糙的集魂器物。
 
他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少女做事,對他來說,不夠完美的器物不值得他重視,不夠強大的靈魂也是。
 
「沒想到出來一趟不能一次跑完所有地方,剩下的也只能下次再說了。仔細一點,雖然只是普通的靈魂,也是有用的東西,可別失手弄壞了。」
 
叮嚀了幾句後,他就在旁邊看少女施展能力,將集魂器物裡的靈魂轉移到容器當中。
 
這些靈魂都是有價值的實驗品。而這些實驗可以幫助他在得到完美的靈魂時,做出最好的選擇。
 
放置在決鬥場的這些集魂器物,受限於材料跟時間,做出來的效果沒有很好,只能收集到新生居民的靈魂。若是迴沙居民在賽場上死亡,收集到靈魂的機率就很低。
 
畢竟新生居民和迴沙居民不一樣。新生居民的靈魂是已經被處理好的,集魂器物只需要攔截離體的靈魂,阻止靈魂回幻世的水池即可。換成迴沙居民,就變成將靈魂抽出身體的程序,這件事即使交給眼前這仿製的鏡子器靈做,也未必能保證成功。
 
假如死者在死亡時遭受極大的痛苦或滿心憎恨與絕望,成功率多少會提升一些,卻依然無法讓他滿意。
 
如果彌洱鈴還在就好了。祭霜老是會這樣感嘆,不過無論怎麼感嘆,他目前依舊只能借用替代品的力量,有替代品總比沒有好。
 
儘管這次依然沒有比較優秀的靈魂,但他相信耐心等待,總會有收穫。
 
少女處理靈魂的速度稱不上快,她總是得在這個過程中花上許多時間。這段時間裡,祭霜便待在旁邊確保不會有其他人進來。節殷應該有交代外人不得打擾,可是難免會有意外狀況,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妥當。
 
等待靈魂收集完畢的狀況下,祭霜沒什麼事情可做,便在一旁歇息。最近除了見到了兩個身分特殊的人,有意外的收穫外,還有件事情讓他有點在意。
 
他千年前的居處,以及逃難時待過的地方,都出現了有人去過的痕跡。都過了這麼久了,還有誰會追查他的行蹤呢?也許冽崔會追查,但冽崔應該不會特地去那些地方才對。
 
只要一天沒弄清楚這件事,他的心煩就無法消除。為了早日得到真相,他特地在對方去過與尚未前往的地點都設置了隱密的監視器物,順利的話,很快就能得知答案。
 
好不容易等到少女轉移完所有的靈魂時,祭霜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接下來他必須先讓少女變回手鏡狀態,才能把人帶出去。離開的路上遇到的人,幾乎都曉得他是節殷親自接待的貴客,因而對他十分客氣,絲毫不敢怠慢。
 
「大人,您要離開了嗎?要不要留下來看場比賽再走?今天的獵物跟獵人實力都不錯喔。」
 
比較熱情的決鬥場守衛也會邀請他看看比賽,對某部分的迴沙人來說,旁觀別人廝殺是很有趣的事情,可惜祭霜不屬於那部分人,他對此沒什麼特別的興趣。
 
決鬥場對他來說的存在意義,就只有取得靈魂和獲得金錢。節殷本身用不上那麼多的錢,所以一開始他們就談好了利潤的分成。場地是從別人手中掠奪過來的,他提供給決鬥場的其實只有集魂器物以及提議使用擄來的新生居民當獵物,而在確定採用這個方案後,他的集魂器物就變得很重要──因為這會讓被抓來的新生居民永遠無法回到幻世,這樣他們所做的事也就不需擔心會讓幻世的人知曉。
 
使用新生居民當獵物,最重要的就是新生居民的靈魂便於收集。雖然還有相較於迴沙居民,異世界的人的下落迴沙人比較不在乎,幻世那邊也很難追查過來之類的理由,但那些都不是重點所在。
 
要是新生居民能大量進入迴沙,想取得靈魂素材就更方便了。他也藉由各種方法達成了這個條件。
 
至於存識宮讓每個幻世旅客都配戴的手環……那完全不是他需要煩惱的事。
 
手環不是妨礙計畫的東西,反而是助力。不只能協助他找到特定的人,還有許多好處。畢竟這東西是他提供設計讓人大量生產的,他又怎麼會不清楚呢?
 
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一離開決鬥場,他就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現在的他已經有了比以前還要強大的力量,但若要回頭回收監察器物,還是該多做點準備。
 
『祭霜大人,任務已經完成,我該回去了嗎?』
 
此時他手鏡型態的少女用魔法問了他這個問題。他們之間沒有主人與器物的契約,所以無法使用心靈溝通,用魔法來交談沒那麼方便,也必須消耗魔力,所以他回答時直接開口,反正少女也聽得見。
 
「不,先不回去,再和我去幾個地方。」
 
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主從契約,他還是可以讓少女無條件聽從他的話。匠師自有許多操控器物的辦法,特別是他這種級別的匠師,懂得的方法遠比別人更多。
 
『但是,祭霜大人,不回去的話不會有問題嗎?』
 
「能有什麼問題?照我的話去做就對了,妳不需要問這麼多。」
 
『……是。』
 
少女輕輕應了一聲,就沒再繼續發問。
 
使用魔法來進行長距離移動,對如今的他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了。現在的身體實在有太多好處,好到讓他覺得當初為自己換個身體的決定,實在非常正確。
 
因為要去的地方不少,祭霜依照心情選定順序後,便一一前往。
 
從千年前最後停留的地點,到最初他與姊姊流雩一同生活的地方,他只去了三個處所就從監視器物裡得到了他要的訊息。
 
當監控得來的影像映入他眼簾時,他一時之間幾乎不敢置信,再三確認影像的真實性後,一陣狂喜的他露出了笑容,幾乎無法保持冷靜。
 
然後應該怎麼做呢?現在怎麼做比較好?
 
祭霜認為自己應該修改計畫,只是他需要時間沉澱思緒,分析清楚情況,才能做出完美的決定。
 
他相信情況會對他有利。而他的復仇,也必定能夠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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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恐懼著戰事到來,只要牢房外傳來聲音,兩個新生居民就很緊張。他們又得到了一次饅頭,這次月退依然不想吃,而在聽到吃完就準備出場的命令後,那兩個人也失去了食慾。
 
「怎麼不吃?快點吃啊,好心讓你們補充體力,不吃的話就直接上場囉?」
 
外頭送東西來的人正在等他們吃完,一副馬上就要帶人上賽場的態度,見他們都不動饅頭,便十分沒耐心地催促了起來。
 
「你、你們會把裝備還給我們嗎?會幫我們解開封印再讓我們上場嗎?」
 
不知是想拖時間還是爭取更大的生存機會,他們沒乖乖聽話開始吃,反而問起了一些會影響實力表現的事情。
 
「東西上場就還給你們,反正死了就回收了。至於封印,賽場上自然會有人幫你們暫時解除。問夠了沒?不吃就跟我們過去待命!」
 
與其直接上場,不如吃點東西,因此那兩人還是勉強將食物塞進了嘴裡,也沒心情關心月退為什麼又不吃了。吃饅頭花不了多少時間,很快他們就被拉出了牢房,再度帶往賽場。
 
這一次他們被帶去的地方和上次不同,算是個備戰的房間。一樣看得見賽場的戰況,氣氛卻有很大的差異。除了他們,這裡還有其他被帶過來的新生居民,臉色全都很凝重──畢竟等待著大家的,絕對不是什麼令人期待的好事。
 
登記過後,他們拿到了裝著自己隨身物品的袋子,月退打開檢查了一下,發現東西都還在裡面,說不定這裡的人連看都沒有看過。
 
將手觸上天羅炎後,那股熟悉感讓他稍感安心。他總是需要這類的安心感,使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支撐下去。
 
但或許是因為支撐下去太累,他有時候也會希望這種避風港般的存在從世界上消失。如此一來,得不到溫暖的他就可以不必再堅持下去了。能夠放下一切,對他來說有很強的吸引力。
 
這是十分危險的想法,他自己很清楚。正因如此,他也只有想想而已,始終未曾採取任何行動。
 
給予他溫暖的存在,本身沒有過錯。他不能因為自己渴求解脫,就做出不可原諒的事情。
 
至少在他還能自制的時候,不能。
 
月退在握上劍柄後,再度嘗試與天羅炎交流,但手中感覺到的依舊只是一塊冰冷的金屬,與之前的狀況一致。
 
如果我的靈魂毀滅,契約斷絕,妳會不會有所感應?──他心裡忍不住冒出這樣的想法,若是讓別人知道,多半又會覺得他在想很可怕的事情。
 
「只要打贏就可以把行李一直留在身邊了,不錯吧?」
 
將袋子交給他們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講了一句廢話。活著就可以繼續保有自己的東西,死了便什麼都沒有,這種事情不用他講,他們也知道。
 
「哎呀,別緊張嘛,說不定運氣很好,前面的人打贏了今天的獵人,你們就不用上場啦?何不為你們場上的同胞祈禱一下?」
 
他接續著講出來的話並不是安慰,只是沒良心地嘲弄他們的處境罷了。現在場上的那名獵物看起來十分不妙,儘管獵人的實力比昨天弱,但他應該仍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比較讓人訝異的是,今天的獵人居然也是個新生居民,看服裝外貌應該是西方城的人。針對這點,月退隨口問了一句。
 
「我以為新生居民都是獵物,原來也有獵人啊?」
 
「當然有啊,只要有管道報名,就可以來當獵人,只有被抓來的才是獵物啦。」
 
「但是獵人贏了以後可以離開這裡,你們不怕他把事情說出去?」
 
「哈哈,當然是接受了保密的制約魔法後才能來打啊,要是死了,靈魂也一樣會被留下來。」
 
「喔……那麼迴沙獵人死了,靈魂會被留下來嗎?」
 
月退想知道迴沙人在這裡有沒有特殊待遇,對方則不耐煩了起來。
 
「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
 
「原來不能問嗎?抱歉。」
 
雖然他是在道歉,但態度卻莫名讓人惱怒。賽場上的戰鬥在他們幾句對話間已經結束,比他們早來的新生居民被叫去準備,這種人數減少死期將至的感覺,想必讓待命中的人都精神緊繃。
 
「很快就要輪到你們了,誰要先上啊?」
 
這個惡意的問題頗有挑撥他們吵架的意味,兩個新生居民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月退則很乾脆地舉手。
 
「我先去吧。」
 
他一個白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有這種勇氣,使對方略感驚訝。
 
「莫非你覺得早點死了就沒事了?倒是很看得開嘛。」
 
「是啊。早點死了就沒事了。」
 
月退附和了他的話語,不過他心裡想的是台上那名獵人。
 
早點死了就沒事了,這句話用在他自己身上也沒有錯,可惜別人要葬送他的生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因為他自告奮勇,另外兩人等於是暫時逃過一劫,不管他們心中有沒有質疑他逞強找死的舉動,在不想自己先上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乖乖閉嘴,深恐月退改變心意。
 
沒過多久,剛才被送上場的新生居民便被殺死,魂魄也被收入了器物當中。
 
「中場休息。先帶你過去準備,走吧!」
 
 
 
● 范統的事後補述
 
 
 
我們在世界之牆聊天度過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珞侍似乎很開心,說是當上國主陛下後,便很少有機會像這樣放鬆地和熟識的人相處。
 
我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心酸。因為我隨時都在放鬆展現本性,所以我不太能體會那是什麼感覺,但……應該沒必要這樣吧?
 
在我跟他說平時也可以放鬆後,珞侍立即拒絕,說什麼國主陛下就該有國主陛下的樣子。問題是──問題是國主陛下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子?你平常那樣也沒說特別有威嚴啊!別跟我說什麼高深莫測了,那種東西我不懂啦!你老實一點,大家也都過得比較開心啊!
 
總而言之……勸說無效,我實在很無奈。珞侍看看時間說要回會館,今天的旅程便告一段落。
 
綾侍大人跟小金都關心了一下我們去了哪,在告知我們去了世界之牆後,他們兩人的反應都有點奇妙。
 
『居然跑去那麼遠的地方,要是知識不足直接去碰牆,可不就死在那裡了?』
 
綾侍大人教訓了我們幾句,他不認為世界之牆附近算是適合觀光的安全地帶,珞侍則笑著要他不用擔心。
 
『基本知識我還是有的,我們這種陣容去世界之牆還不安全的話,天底下就沒什麼人能去了啦,呵呵。』
 
『您應該謹慎一點,至少帶著我去。』
 
『你不是我的護甲,沒有保護我的義務,所以我沒帶你去也很正常啊。』
 
珞侍說的話讓綾侍大人一陣無言,便沒再教訓下去。
 
『世界之牆啊……我有生之年都沒去那裡看過呢。』
 
小金話中的感慨聽起來有幾分滄桑,這算是含蓄地抱怨我們沒帶他去嗎?
 
『噢,小金,你要是想去的話,叫范統明天再帶你去一次就好啦。』
 
『不不,怎麼能那麼麻煩前輩呢?』
 
『不麻煩吧?有阿噗在,對他來說也只是來回兩張符咒的事情而已。或者吃飽飯後也行啊。』
 
喂!哪有人替別人說不麻煩的啊!這種事情應該只能自己說才對吧?還擅自替人家決定時間?
 
『前輩真的願意特地帶我去嗎?好感動,簡直就像在作夢似的……』
 
等等!我還沒答應!不要馬上就感動起來,我一句話都還沒說好嗎!
 
『那你們先吃飯吧,待會好好逛逛。』
 
珞侍這句話一出,好像就拍板定案了,從頭到尾我根本沒有表達意見的機會。
 
我抱持著隔天要應付更多切磋的心情,原本想晚上狠狠吃了一頓再早早入睡,養精蓄銳一番,現在卻變成要再帶小金再去一次世界之牆……這是什麼狀況?有沒有人能夠解釋一下?
 
不過去一趟確實不難啦……小金既然很想去的樣子,吃飽飯後我就默默帶他去了。
 
晚上多跑一次世界之牆,倒不是全無收穫。這整片紅色的氣流牆,在夜晚看來特別壯麗。這就是看夜景的感覺吧?
 
看夜景什麼的……如果是跟個女人單獨來,而不是小金,就很完美啦。但現實就是我看著美麗的夜景,身邊卻只有小金……嗚嗚嗚嗚……
 
而一抵達目的地,小金便走到距離氣流牆很近的地方,專注地看著裡面。一開始我沒有留意他,只顧著胡思亂想,等到我想跟他說點話的時候,卻發現他身邊的氣氛讓人有種不該輕易打擾的感覺。
 
我很難形容他此刻的神情。他彷彿看著很遠的地方,而我無法得知他在想什麼。
 
好半晌,我才出聲喊了他。
 
『小金,你看什麼看得那麼不認真啊?』
 
聽見我的聲音,小金稍稍回神,然後低聲回答。
 
『我在想……從這裡不知能不能看見對面的土地,但氣流太濃厚,果然還是不行吧。』
 
你想看對面?南面嗎?嗯,要是世界之牆的顏色淡一點,說不定兩邊的人可以隔著牆遙遙相望呢,那可能會是很特別的體驗。
 
『謝謝前輩特地帶我來參觀,前輩人真好,這樣我回去就不愁沒景點能跟人說了呢!』
 
小金很快就面帶笑容地向我道謝,氣氛轉變得太快,我只能愣愣地點頭。
 
我們很快就回到會館,我也如願地睡覺去了。
 
只是隔天早上醒來後,事情卻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珞侍一見到我,就告訴我今天沒有切磋,聽說聆夢小姐臨時有事,沒辦法過來這裡,九級高手今天自然也不會出現,我們一切自便,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存識宮的人提出。
 
至於聆夢小姐何時才會回來,存識宮的人也沒給個準確的答覆,看樣子不會一天就出現,我到底該說什麼呢?
 
『居然還有請假這招啊,嘖。』
 
這是珞侍的感想,我則不知該鬆一口氣,還是感到無奈。
 
今天的行程,該不會又是觀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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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物就是你們這種被擄來的新生居民,獵人則是賽場的處刑人跟自行報名的武者。只要能殺掉比較厲害的獵物,獵人的身價就會提高,能得到貴族的重用,而獵物只要能殺掉獵人就可以繼續活下去,直到被更厲害的獵人殺死為止。」
 
雖然男子懶得主動講解事情,但在回答問題方面,他的耐心還算不錯,不曉得是不是為了讓他們死得明白一點。
 
「等一等,獵物就只能一直待在這裡直到被殺?沒有任何離開的辦法?」
 
「你們怎麼能做這種事情,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
 
聽完男子的話,月退身旁的兩個新生居民都慌了。由於男子的態度不算凶狠,其中一人甚至以質問的語氣抗議了起來,彷彿忘了自己處在很不利的狀況下。
 
「誰教你們技不如人被抓來這裡?迴沙就是這樣,現在才想回幻世,已經晚了。」
 
這句「技不如人」讓月退的心情有點複雜。無論如何他的確是被綁到這裡來了,所以他也只能默默接受嘲諷,並在心裡嘆氣。
 
「真的沒有離開的辦法嗎?我回去之後可以送很多糧食來,能不能放過我?」
 
「你說的貴族難道不會想任用新生居民?有人贖的話也出不去嗎?」
 
他們兩個人還在努力詢問逃生的可能性,男子則冷笑了一聲。
 
「談判就不必了,糧食無法換到你們的命,至於被貴族看上……先別說節殷大人會不會允許,憑你們的實力階級,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嗎?每個新生居民來到這裡都幻想能夠得救,但還不是都死了?」
 
以流蘇顏色來看,他們一個藍色,一個綠色,一個白色,要想憑著實力被人看上,的確是癡人說夢。意識到這一點後,那兩人猶如被掐斷了生存的希望似的,瞬間沒了聲音。
 
「那個白色流蘇的,你怎麼都不求饒啊?」
 
打擊完他們後,男子又將注意力放回月退身上。被綁來這種地方還不為所動的人,他恐怕一個也沒看過,所以才覺得奇怪。
 
「為什麼要求饒?」
 
月退看向他之後,淡淡地反問。
 
「感到害怕,想找出方法逃離這裡,不是人之常情嗎?」
 
「求饒就能離開這裡?求饒也沒有用吧,沒有用的事情為什麼要做呢?」
 
生前那段時間,他之所以慣於消極不抵抗,就是因為被灌輸了服從與接受的思想,因而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就算有人告訴他,他也覺得做了沒用。
 
但他現在已經比較能分辨什麼事情做了也沒用了。像是現在求饒就一點用也沒有,只會平白被嘲弄。
 
「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不給獵物一點希望,直接告訴獵物一直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結局無論如何都是死,不怕獵物直接放棄求生嗎?其中一方沒有求生意識的決鬥,觀眾不會喜歡吧?」
 
在男子回答他的問題之前,月退就先問出了自己的其他疑惑。他不認為「贏了就能多活一場」是多好的求生鼓勵,如果活著也只能待在那間牢房中的話。
 
「一直贏下去的話,說不定會發生什麼別的事情啊,只是你們反正也不可能一直贏,告訴你們又沒有意義。」
 
針對他的問題,男子一副看不起人的態度,顯然是覺得他們太弱,知道一些多餘的情報也不能怎麼樣。
 
「好吧。也好,什麼都直接知道的話就不有趣了。」
 
月退懶得繼續追問這件事,他還有別的問題想請對方回答。
 
「節殷大人是誰啊?」
 
這是剛才的對話中唯一聽到的人名,難免令人感到好奇。
 
「節殷大人是這個決鬥場的負責人,如果想知道是誰決定了你們的命運,就看看主座那邊吧。」
 
男子替他們指了位置,並簡單說明了特徵,所以他們很快就在看台上找到了他口中的「節殷大人」。
 
以決鬥場的負責人來說,看台上的那名青年似乎年輕了點,整個人的氣質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樣,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有鑑於迴沙人的外表和年紀很可能落差很大,月退並沒有直接將節殷當成一個年輕人,不過他能坐在那裡當負責人,應該也有其過人之處。正當他想再認真觀察時,賽場恰好宣布決鬥要開始了。
 
如同男子所說,場上兩側各自有一道門,分為紅色跟藍色,此時兩道門都已經開啟,從紅門走出來的是個臉色蒼白的新生居民,藍門走出來的則是迴沙人,觀眾席傳出來的喧囂聲多半朝著自己的支持者,那名掛著藍色流蘇的新生居民不知是否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月退粗看了一下,就覺得這個新生居民輸定了。迴沙人雖然不會在衣物上標示位階,但單看走路的步伐與氣勢,月退就能判定雙方的實力並不相等,而比較強的是「獵人」。
 
假如決鬥沒有什麼表演或戲耍的成分,勝負大概很快就會決定。月退能夠預想待會的死亡畫面,卻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事情的發展也如他所想,兩人一交手,高下立判。新生居民完全不敵,勉強支撐了幾招,身體就被利刃貫穿,對方隨即乾淨俐落地結束了他的生命。
 
觀眾的歡呼聲此起彼落,算不上熱烈,或許是因為一面倒的戰鬥不過就是殺個人,沒什麼精彩的場面。而新生居民的屍體倒地後,賽場上的器物忽然散發出微光,接著便好像有什麼從屍體上被吸引出來,瞬間進入器物中消失不見。
 
這就是集魂嗎?
 
月退思索著這短暫的一幕是否就是將靈魂抽取出來的過程,此時紅門再度開啟,又是一名新生居民走入場內,看樣子今天的獵人想挑戰連續狩獵,如果後面有實力相當的對手,氣氛搞不好會熱烈一點吧。
 
「今天的挑戰要是能夠完成,這傢伙應該能取得一個不錯的身價,嘖嘖。上場戰鬥大概就是這樣,門開啟的時候就出來,要是時間內不肯出來,裡面會有電擊魔法直接進行攻擊。了解的話,你們就可以回去等上場了。」
 
男子在這麼說之後,不等他們回答,便要旁邊的人將他們帶回牢房。那兩個新生居民仍處在打擊中,無法做出多少反應,月退則任由他們把自己拉著走,反正留下來也沒什麼好看的。
 
回到牢房後,或許是看他們沒有威脅性,送他們回來的人便懶得重新替他們上腳銬。因為這樣至少比較舒服一點,所以月退覺得是一件好事。
 
那兩人一直沒開口說話,他也就沒出聲。這時他總算稍微有點想睡了,就在他思考要不要閉目養神時,牢獄的深處突然傳來哭求的聲音,看樣子是預備被拉去戰鬥的人情緒崩潰的叫嚷。
 
這樣的聲音使得房裡那兩個人徹底不安了起來,他們不想當待宰的羔羊,但現實不允許他們說不。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情,為什麼……」
 
聽著他們絕望的囈語,月退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能成為同一間牢房的室友,稱得上有緣分,道義上似乎該鼓勵他們一下,只可惜他可能缺乏鼓勵人的天分。
 
「我們至少現在還活著,就想點開心的事情吧。」
 
這是他常常對自己說,並覺得沒什麼用的話。不過,對他沒用不代表對其他人沒用,因此他便拿來說說看。
 
「現在哪裡還想得了什麼開心的事啊!聽了那些話你都無動於衷嗎?」
 
他的室友顯然不能理解為何他能面不改色地這麼說。看來這句話果然是一句沒用的廢話,他會覺得聽了不順耳,不是他的問題。
 
「他講出來的話跟我預期的差不多。」
 
月退稍微解釋了一下自己冷靜的原因,只是對方並非真的想知道,剛才的問話不過是一句抱怨而已。
 
「如果想不到開心的事,要不要說說看出得去的話想做些什麼?」
 
「出得去的話……嗚嗚,出得去的話,我一定好好工作,再也不做那些投機取巧的事情了!」
 
月退的本意不是叫他們懺悔,但他們要懺悔,月退也沒有意見。
 
「要是能活著離開這裡,我一定努力賺錢還債給朋友,還有代理侍大人!」
 
其中一人懺悔時,話語中的某個名詞讓月退錯愕了一下。
 
「代理侍大人?」
 
「怎麼了嗎?」
 
「你欠他錢?怎麼回事?」
 
月退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聽人提起范統,在他的追問之下,對方不解地稍微做了解釋。
 
「有一次吃飯剛好沒錢,隔壁桌就是代理侍大人,聽說他人很好,我就跟他借,他果然一口答應,不過後來因為很忙又很窮,我就一直沒還他……」
 
「你怎麼可以借了錢不還啊?他也很窮啊。」
 
「你又知道他很窮了?你跟他很熟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月退就不講話了。他不想對別人透露自己的身分與朋友關係,這麼做只會帶來多餘的麻煩。
 
況且對方也不見得會相信。
 
「大少爺,那你呢?出得去的話,你想做什麼?」
 
因為月退自己還沒做出回答,他們就就問了一句。
 
「出去以後……」
 
他其實不知道能回答什麼。正是因為出去以後也沒特別想做什麼,他現在才會願意留在這裡。
 
「如果我知道出去以後想做什麼就好了……」
 
明明是想鼓勵人,卻說出了這麼灰暗的話,月退話說出口才驚覺這麼說好像不太好,不過他們倒是沒什麼反應。
 
「啊啊,我還想交女朋友啊,我不要死在這裡──」
 
「我也想啊!明明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不要死──」
 
月退印象中交女朋友也是范統的心願,要是范統在這裡,搞不好也會這樣喊。他不太懂范統為什麼一直找不到對象,如果不挑的話,花點心思應該不難才對。
 
既然如此,就是很挑,又不肯多花心思?
 
得到這樣的結論,讓月退一時無話可說。想來想去,他喃喃說了一句話。
 
「要是出去以後還記得的話,就幫我朋友找個女朋友吧。」
 
「什麼?大少爺,你腦袋怎麼長的啊!要找也是替自己找吧,哪有人劫後餘生還想著替朋友找女朋友的!」
 
「可是我又不想要女朋友。」
 
「算了,不想跟你說話啦,有錢人家少爺的腦袋果然是無法理解的……」
 
被對方這樣說,月退並沒有生氣。事實上他身邊的每個人幾乎都覺得他難以理解,他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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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一 決鬥場
 
『我父親教過我,不管陷入什麼樣的狀況都要驚慌,越不冷靜越好。畢竟事情可能沒有那麼不糟,這種時候只有自己救不了自己,想通這一點後,就會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 范統
 
『聽起來很有道理。嗯……反正再糟也不會比被放在心上的人砍了以後按在地上掐死糟嘛,不是嗎?』 ── 月退
 
『我是覺得還有很多更糟糕的狀況,對我來說啦。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 修葉蘭
 
『你們這些人的人生到底都怎麼回事啊?』 ── 伊耶
 
 
 
待在牢房裡,手腳被鎖鏈綑綁的狀況下,月退覺得自己沒事可做,卻又不怎麼想睡。
 
那兩名「室友」在狼狽地吃完饅頭後,雖然心存對未來的不安與恐懼,但因為疲倦又無聊,所以已經睡著了。
 
看他們能夠隨便入睡,月退其實有點羨慕。儘管他現在被封印力量又被綁著,不必擔心睡著會誤傷別人,但他還是不太喜歡那些太過真實的夢境,那些夢境老是使他分不清楚真正的現實在哪裡。
 
沒有進食的他並不覺得餓,身體也不覺得疲倦。對他來說,疲倦的一直是精神,而他之前努力把體力用盡,就是為了想讓身體也感受一下疲倦的感覺──雖然這並沒有讓他睡得比較好。
 
他嘗試過一些讓自己能活得好一點的方式,但總是做一陣子就累了。身為一個死了也會重生的新生居民,他總是自問著:活著怎麼會這麼難呢?
 
由於來到迴沙後精神體力都跟著變好,所以他沒打算現在睡覺。儘管這樣坐著會胡思亂想很多事情,也一樣可能產生幻覺,不過他就是不想乾脆地閉上眼睛。
 
他想,自己這樣安然待在牢房中,沒有立即破壞一切,要求他們交回自己的東西,應該要有點獎勵才對吧。
 
說明規則的人什麼時候才會來呢?他究竟能不能得到心心念念的生活新鮮感?
 
要是太無趣的話,他就不會想繼續待在這裡了。
 
這裡的主事者跟協助者,現在還能無憂無慮地做自己的事,計畫如何對待綁來的人,只是因為他們還沒讓他發現這個地方是否很無聊而已。如此說來,對他們來說,搞不好越慢解釋規則越好,因為可以活久一點。
 
即便東西只要有討回來,他就沒什麼損失,但他並不打算因為自己沒損失就放過他們。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毀了這裡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平常睡不著時,他偶爾會把萬花筒拿來看看,裡面輕輕一轉就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多少能吸引他的目光,讓他暫時忘記自己正在想的事。可是他現在無法這麼做,所以他多少有點煩躁。
 
要是東西無法完整地找回來怎麼辦呢?
 
他心裡其實不時會產生這樣的恐慌。但他又會設法將恐慌壓下來,於是便沒有什麼積極的作為。
 
雖然被拿走的天羅炎和物品都是很重要的東西,他卻偶爾會有種「如果都找不回來是不是也不錯」的詭異念頭。
 
遺留下來的紀念品與情感寄託,彷彿都是沉重的包袱,而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如果卸下這些,會不會輕鬆一點。
 
「不行啊。」
 
月退輕聲對自己說了一句。這點聲音還不足以吵醒旁邊睡著的兩個人。
 
這樣的想法是不行的。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他重複告訴自己這樣的話,然後設法把剛才的念頭排除。
 
他已經拋棄了太多原本以為無法拋棄的事物,再繼續下去的話,他覺得自己或許該思考一下,這麼努力地想要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然而深想下去可能會得到不想得到的答案,所以他只能控制自己停在這裡。
 
就先停在這裡吧,維持這樣就好。因為停在這裡還能勉強維持過得下去的平衡狀態,所以沒必要再做出什麼更大的改變。
 
世界上是否還有其他的新生居民懂得這種感覺呢?
 
他有的時候會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卻也不知道能問誰。
 
在歷經一整夜的煩躁思緒後,天總算亮了,月退靜待何時才會有人來說明整件事情。
 
而在人來之前,旁邊那兩個新生居民倒是先醒了。瞧他們的模樣,多半也睡得不怎麼好,月退跟他們說了一聲早安,接著便被以異樣的眼神打量。
 
「大少爺,你是不是哪裡少根筋啊?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問候別人?你難道都不怕嗎?」
 
從昨晚他寧可放棄自己的饅頭也不要趴在地上吃飯之後,這兩個新生居民好像就把他當成了搞不清楚狀況的有錢人家少爺。要說他是有錢人家少爺,其實沒有說錯,他確實也常常搞不清楚狀況,但這些和現在的情況可沒有關係。
 
「不是每個人都會在乎自己接下來會怎樣,既然不在乎,那當然就不怕了吧。」
 
只要表現得跟他們一樣恐懼,就不會被當成異類,也不會被多問這些問題了。然而月退入境隨俗的配合度一向很低,也缺乏演技,因此他沒有選擇裝出害怕的樣子。
 
「靈魂被抽出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你也不怕嗎?」
 
他們似乎都很在意集魂器物的事,月退則淡淡地答了一句。
 
「不怕。跟現在差不多。」
 
「哪裡差不多?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
 
因為精神狀態的事情難以解釋,月退便沉默下來,沒再回答。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些聲響,從腳步聲聽來,應該有不少人。月退聽見了一些呵叱聲和命令,接著就有幾個人往他們這裡走了過來。
 
從他們顏色一致的服裝看來,他們多半是這個地方的工作人員,而非其他被擄來的人。為首的男子看見他們都醒著,便清清嗓子,如同交代公事般地開始說話。
 
「你們是昨天來的吧?還有一個是前天來的。我們現在帶你們去看賽場,安分跟著走,別想鬧事。」
 
由於他什麼都沒解釋,昨天被綁來的那個新生居民便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我們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嗎?」
 
月退覺得在這種時候問這個問題,是很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為。但他隨即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消極面對加害者時產生的慣性思想,在聖西羅宮的那段時間裡,他被訓練得總是不問也不反抗。
 
不過,如果是現在的情況,他認為先跟去看看,多加觀察後再思考要不要發問比較好。而說要帶他們去看賽場的男子,在聽了問題後,反應相當冷淡。
 
「離開?別想了,努力想辦法活下去吧。你們要做的事,現在去看賽場就知道了,走!」
 
他一下達命令,後面的同伴便過來開了牢門,把他們拉出去。因為手腳受縛不方便移動,他們腳上的鎖鏈就先被移除了,如此一來他們總算能用自己的腳好好走路,但這無法帶來多少開心感。
 
離開陰暗的走廊後,他們來到了另一個區域。月退毫不忌諱地四處張望,打算多了解一下環境,帶路的人倒也沒有阻止他,只顧著前進。
 
除了反抗跟逃跑,這些人好像不太在乎他們做什麼。月退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他敏感地覺得,對方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或許該說不久之後就會死的人吧。
 
月退猜想,大概被綁來這裡的人都死了,他們已經看過太多,所以才會這樣看待來到這裡的「新人」。
 
不過會被綁來這裡的人,正常來說實力應該沒有多強,和他的狀況不同。月退不太在意這件事,因為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如果真的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靈魂被抽出來鎖在集魂的器物中,還會不會有知覺呢?
 
如果沒有清晰的知覺,是不是就不會再思考一些糾結的事情了?
 
他一面想一面出神,不知不覺間已經抵達了目的地。眼前是個露天的大型賽場,他們身在一個不會被觀眾看到,又能看見場地的位置,整場的座位大概空不到十分之一,顯然迴沙有不少人喜歡這裡的活動。
 
「你們現在看到的是決鬥的場地,之後也會輪到你們上去。想活久一點就努力打贏吧,只要輸了就會死,靈魂也會被賽場上的器物吸取收集,能活多久就看你們自己了。」
 
男子隨口解釋了幾句,語氣一副不看好他們能撐過第一場的樣子。
 
「集魂的器物在哪裡?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那名深綠色流蘇的新生居民驚恐地問了這個問題,月退則再度覺得他沒必要發問。無法證實集魂效果的情況下,對方想怎麼回答都可以,畢竟沒有人能指出他說謊。
 
「賽場半空中懸空的那幾個就是啦,看到了沒?」
 
既然對方都說了位置,月退就跟著看了兩眼。
 
賽場上方的確有好幾個懸空的圓形器物,看起來像是比較高級的裝飾品,沒想到卻有集魂的功效。假如是真的,能弄出這個場地的人也不簡單。
 
事實上光是用來封印力量的技法就很不簡單了。雖然月退不把這個封印當一回事,但對某個程度以下的強者來說,這可是很致命的。
 
「從紅色的門出來的是獵物,藍色的門出來的是獵人,你們上場的時候都是獵物那邊的,自己看吧。」
 
男子大概是認為做太多說明給很快就會死的人聽,是很沒意義的事情,所以總是隨便說幾句就停下來,不太理會他們的心情。
 
「獵物跟獵人有什麼差別?」
 
月退起了一點好奇心,男子則在看向他後,不由得目光停頓了一下。
 
「怎麼了嗎?」
 
無端被人盯著看,月退自然覺得很奇怪。
 
「沒事。你要是多撐幾場,搞不好觀眾會爆滿……不過白色流蘇啊,看來是沒什麼機會了。」
 
因為出色的外表而被陌生人注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月退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已經可以忽視,他覺得這應該是很大的進步。
 
要是別的事情也能有所進步就好了。在這種不太需要進步的事情上有所進展,實在令人只想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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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月之鑰第二部
 
卷四 尋音
 
 
 
◎ 范統的事前記述
 
 
 
公務行程暫時結束後,總算可以在迴沙稍微徵婚一下啦──啊,不是,是旅遊才對。
 
迴沙人不能在幻世長期居住,所以我來這裡只能清心寡慾,就算路邊看到一個清純可愛的少女,也不能上前搭訕,總而言之就是別想著徵婚的事情。
 
說起來搭訕什麼的……我應該也辦不到吧……我這張嘴一定一開口就很雷。試著說說看這段話吧,「妳好,可愛的小姐,我是來自幻世東方城的代理侍范統,如果妳有空的話,能不能請妳吃個飯認識一下」……在反話的作用下,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猜大概類似「妳好,不可愛的小弟,我不是來自幻世西方城的代理侍范統,如果妳沒空的話,能不能請我吃個飯認識兩下」。說出這種話就別想著搭訕人了吧,而我又不可能初見面就解釋我嘴巴的問題,那不就沒指望了嗎?
 
因為我一直嘆氣,暉侍便探頭過來問我怎麼回事。在我將我的煩惱告訴他以後,他沒安慰我,而是指出我的搭訕詞中不妥的地方。
 
『范統,迴沙的食物很貴,你確定要請一個不知能不能釣到的女孩子吃飯?搞不好她為了可以免費吃到一餐就答應,然後吃完就跑了啊。』
 
我說這推論也太邪惡了吧。不過仔細想想,想靠幾句話就讓女孩子願意跟我走,我恐怕得是個大帥哥才行,比方說像暉侍那樣……
 
『或者你想搭訕的時候喊我一聲,我陪你去,幫你翻譯?』
 
不用了啦!你以為我會說你很貼心嗎?這根本是來破壞姻緣的吧!沒有你的話,我在女人眼中好歹是個長相整齊的傢伙,有你在旁邊,到底還有誰會選我啊!
 
『你長這麼醜,搭訕的時候不站我旁邊,是想逼活誰啊!我的失敗率會大增吧!』
 
『哈哈,我是很帥沒錯,但世界上總有對帥哥沒感覺的女人吧,比方說天羅炎?』
 
『那種男人我也不要啊!』
 
對了,其實我們現在正在迴沙的世界之牆觀光。我覺得今天的觀光少了點什麼,仔細一想應該是導遊吧。都沒有人講解,到了某些地方也不知有什麼可看性,不就只是走馬看花嗎?導致我居然觀光中還在想徵婚的事,沒救的到底是我的腦袋還是這些行程啊?
 
說起來,阿噗搞不好可以解說一下,畢竟他原本是這個世界的器物,可是他剛才說沒幾句就變回去睡覺了,想要個解說員怎麼這麼難?
 
『你們在聊什麼啊?』
 
這時珞侍靠了過來,隨口問了一句,暉侍便馬上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他。
 
『范統在煩惱說反話無法在這裡搭訕女孩子的問題。』
 
珞侍一聽,立即就笑了出來。笑什麼笑!
 
『不只是在這裡,在哪裡都一樣吧。』
 
不要說出來!在幻世或許會不一樣啊!認得我是代理侍又知道我嘴巴被詛咒的人,說不定可以體諒我啊!
 
『我建議他要搭訕的話,找我一起去當翻譯啊,可是他說不要。』
 
你那什麼委屈的語氣?世界上不在乎外表的女人真的有這麼多嗎?沒有吧!
 
『也可以找我一起去啊。』
 
啊?珞侍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講出來的反話,你有自信能夠即時翻譯?
 
『什麼?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珞侍你已經能熟練地翻譯范統的反話了?』
 
暉侍一臉震驚地看向珞侍,他的疑問正好也是我的疑問。
 
『不能啊。隨便翻譯就好,我主要是去看熱鬧的。有這種好戲,怎麼能不看?』
 
我覺得我交友不慎。沒幫我就算了,還想著看好戲!如果是月退一定不會這樣啊!月退──月退大概也幫不上什麼忙。他可以在我很緊張的時候讓事情變得更緊張,看來還是暉侍比較有用……如果暉侍還是靈魂狀態與我共存就好了。
 
說到月退,一直聯絡不上他真是困擾。他也是來玩的吧,真想帶他來看看世界之牆壯觀的景色。不過他要是一個恍神撞上去就糟糕了,他好像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死掉。
 
阿噗,你真的不能再出來講解一下景點的典故什麼的嗎?
 
世界之牆是人為造成的,前因後果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需要導遊啦!現在去請一個還來不來得及?
 
『范統,你從剛剛就愁眉苦臉,搭訕的事情真的讓你這麼煩惱嗎?連目標都還沒出現,沒必要煩惱這麼多吧?』
 
這時暉侍又關心了我一句,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才沒有一直在想搭訕的事情!才沒有!
 
『我只是覺得我們缺個導遊,不管去哪都有鬼幫忙解說,好像多了點什麼。』
 
我是說都沒有人幫忙解說好像少了點什麼。你們都不這麼認為嗎?
 
『喔,早說嘛,存識宮那邊可以花錢請導遊,不過我們是貴客,搞不好不用錢吧?』
 
珞侍這句話讓我瞪大了眼睛。有免費的導遊居然還不找!多麼浪費資源!
 
『有這個需要嗎?我覺得多一個外人很不自在,簡直像是在身邊放存識宮的眼線,何必呢?』
 
暉侍顯然不喜歡請導遊這個主意。他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有外人在,我們講話就不太方便了……唉。
 
『沒有導遊也沒關係,我們可以用魔法合照留念,這樣也很有旅遊的感覺。』
 
珞侍會這麼說絕對是因為暉侍說不想要導遊吧。反正他就是個好弟弟啦,暉侍既然不喜歡,他就會贊同他的意見,要是對象換成我的話,珞侍鐵定會反駁我幾句再說。
 
啊不過珞侍出發前也是連綾侍大人跟小金都不想帶,好像有這回事喔。所以他的想法本來就跟暉侍相同,嘖嘖。
 
『好啊,來合照吧,站這裡角度不錯,我把音侍也叫過來。』
 
還真的要合照啊?好吧,那就盡一下觀光客的本分,雖然我沒有很愛拍照啦。
 
離開世界之牆後,你們還有沒有想去哪裡啊?不,你們還想得出來有什麼知名的地方可以去嗎?
 
我看回去以後我們還是向存識宮的導遊請教一下吧,雖然沒有要帶著導遊上路,但總可以問問推薦的景點,然後我們自己去啊?
 
啊,我這樣子說得好像接下來還要一直出遊似的……其實沒這回事吧,說不定接下來很快就會忙碌起來了?
 
『來來來,看前面,數到三笑一個喔!』
 
暉侍很認真地督促大家拍照,我只好露出敷衍的笑容,不曉得照出來會不會被吐槽。
 
我說暉侍啊,你都還沒找到你弟,但你好像真的不緊張這件事了耶?你真的已經覺得交給矮子沒問題了?想當初告訴你可以用通訊器找人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焦慮到每隔一小時就打一次,結果居然是我想太多了?
 
也罷,人生不能只有弟弟,這樣也好啦。
 
對了,說到阿噗不講解,我怎麼忘了還有沉月呢?一定是因為沉月都不說話又寄宿在流蘇裡,沒什麼存在感,所以我才老是忘記她……
 
摸著流蘇呼喚她後,我問她知不知道世界之牆的由來,我覺得我問得很客氣,也沒有強迫她一定要回答,但她的態度卻相當反彈。
 
『問這個做什麼啊,你們人類就是有一些多餘的好奇心,這種事情不知道又不會死!』
 
不知道是不會死啦,但回答一下也不會死啊?
 
『所以妳知道,但不想說?』
 
『我也沒有知道得很清楚啦!』
 
『該不會是妳或阿噗搞出來的吧?』
 
我心裡存著這樣的懷疑。對我來說,這對神器兄妹不管做出多誇張的事情,我都不會感到意外。
 
『才不是我們!我們什麼都沒有做!你們人類就是這樣邪惡又自私,為了一點小小的可能性就把人當成已經犯罪的傢伙看待,簡直可惡透頂!』
 
啊是又怎麼啦?我是又說錯了什麼讓妳想起不好的回憶嗎?但我又沒實際對你們做過什麼,不要胡亂遷怒好不好──
 
『好啦好啦,妳不肯說就算了,反正不知道也不會死,我都明白。』
 
與滿足好奇心相比,安撫沉月應該是更重要的事情,我相信大家都會贊同我的觀點。然而我這麼說似乎沒讓她感到開心,她稍微停頓後,回話的語氣依然很生氣。
 
『自己胡亂猜測以後又不想得到真正的答案,真是沒禮貌的好奇心!』
 
我到底能怎樣啦──!所以現在應該怎麼做?我該就此打住還是繼續追問?誰來幫我決定一下啊!暉侍,教教我啊,別顧著在那邊拍第二張第三張了,處理我這邊這個小女孩比較要緊!
 
不過我要怎麼偷偷問你呢?又不像阿噗可以心靈相通直接問,那……還是我自己設法解決這個問題吧?
 
『對不起,請告訴我正確的解答吧!我不該亂猜的!』
 
總之就先道歉吧!誠懇地道歉說不定會被接受!
 
『世界之牆是一種用洛恩斯打造而成的器物造成的,雖然是製作我們的匠師的姊姊打造出來的作品,但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啊?我就這麼得到正確解答了?這個解答到底該說是普通還是可怕?有匠師能打造出你們就已經很恐怖了,現在妳跟我說他還有個姊姊,同樣也能打造出這麼厲害的器物?那個什麼洛恩斯的跟你們比起來,哪個比較強啊?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做,那個討厭的冽崔卻想把我們抓起來,真是太過分了!』
 
是是是,好好好,都是那個討厭的……慢著,冽崔?我聽到了什麼,發音沒錯吧?
 
『不好意思,妳說的冽崔,是代王冽崔嗎?』
 
『是啊!除了他還有誰啊?』
 
我覺得頭痛了起來。所以代王算是你們的敵人嗎?然後你們在迴沙算是通緝犯?那個……事情是不是有點棘手?
 
『讓我再問個問題,你們沒被抓應該是逃走了,而不是跟對方達成共識了?』
 
『誰跟他達成共識了啊!那傢伙根本不可理喻!』
 
果然是這樣。那我的立場好像很不妙?
 
『未來要是有機會遇見代王,我是不是該迴避一下,別讓他看見你們比較好?』
 
『什麼?為什麼要迴避,跟他打啊!當然要狠狠教訓他一頓才對!』
 
拜託!你們都要逃了,加上我一個是能怎樣啊!妳以為我是月退嗎!
 
『代王應該超強的吧,妳難道覺得我打得過他嗎?』
 
『我們那時候會逃,是因為除了冽崔還有絳風啦!只有冽崔一個人的話,說不定打得過啊!』
 
說不定打得過?是在說不定什麼啦!沒有九成的把握最好都不要挑戰吧,就算我是新生居民也一樣,代王一定使得出噬魂之力吧?我可不想魂飛魄散!
 
『妳有看過月退動手嗎?妳覺得他打不打得贏冽崔?』
 
『你是說那個西方城少帝?就算有看過也沒什麼印象了,又沒有要跟他打,也不是我主人啊。』
 
我本來想用比較的方式來了解代王的強度,但我立即就失敗了。講得好像是妳主人妳就會關心一樣,我現在不就是妳主人?妳真的有關心過我嗎?
 
『那妳總看過阿噗動手吧?妳覺得我拿著阿噗時,打得贏阿噗嗎?』
 
『打不贏啊。我哥那麼博學又厲害,你怎麼可能打得贏他啊,就算符咒的強度一樣也不可能。』
 
既然如此妳還叫我打代王!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讓主人去送死嗎?
 
這時,阿噗又偷聽到我心裡想的話,因而問我怎麼回事,我只好轉換說話對象,跟他說他妹叫我打冽崔,要他評評理。
 
『打冽崔?范統你先多練個一千年吧,現在要是打得贏,本拂塵就改行當拖把。』
 
……也沒必要發這種毒誓吧?我完全感覺到你對我的實力有多不屑,整個重重打擊了我……還是說我該安慰自己這是跟代王相比後的不屑?
 
『有到一千年那麼慘嗎,我就這麼沒有天分?』
 
在我沮喪地發問後,阿噗哼了一聲,反問了我一句。
 
『你又知道他練了幾年嗎?』
 
好問題耶,我只知道月退練不到二十年就這麼恐怖,那代王又練了幾年呢?他是不是活了很久……慢著,你的意思是他至少練過一千年?啊,我是不是在哪得知過這個資訊,但驚訝完就忘記了?
 
『人類,你是不是又跑去跟我哥聊天了?你就不能處理一下,讓我也可以一起聊嗎?』
 
沉月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又讓我一陣無言。是要怎麼處理?講得跟吃飯一樣簡單,又沒有人教過我!
 
『范統,我們已經拍完照啦,你怎麼還在傻笑啊?』
 
咦?拍完啦?拍完也不早說!
 
唉,之後如果遇到代王該怎麼辦,我還是跟同伴們商量一下會比較有建設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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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凌的確很討厭麻煩。他會選擇來這裡問冽崔的下落,多半也是因為這麼做比用魔法搜訊或用魔法問冽崔來得簡單有效率。
 
「您答應幫忙,我就告訴您代王陛下的下落。」
 
「不說的話,我要回去了,代王陛下一向不喜歡我離開明宮。」
 
判斷繼續待著能夠得到答案的可能性不高後,淵凌打算放棄追問,直接回明宮。
 
「代王陛下交代我事情辦好就讓您聯絡他,如果我一直沒辦法做完,任務就無法移交給您,您也跟這件事息息相關。」
 
由於意外出現的淵凌是他此刻最大的希望,所以青年想盡辦法要說服他,見他想離開,趕緊又搬出其他說詞來留人。
 
這番話總算讓淵凌稍微動容。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同意配合。
 
「你怎麼能這樣拖累我呢?如果你以為責任感能讓我接受你的要求,那你就錯了,這件事本來就不是我的責任,誤導是沒有用的。」
 
「責任感不行的話,忠誠心呢?您樂見代王陛下交付的任務被拖延那麼久嗎?」
 
他的話語讓淵凌產生了一點好奇心。
 
「要多久?」
 
於是青年將自己的替代處理方法說給他聽。得知他回明宮一趟必須花那麼多時間後,淵凌表面上臉色沒什麼變化,但眼神卻透露出幾分震驚。
 
「我以為能被收為近侍,至少該有一定的魔法水平。」
 
「又不是魔法劍衛,哪有這種要求?」
 
「什麼是魔法劍衛?」
 
被他反問後,青年頓時無話可說。附魂使不問世事的程度居然高到對幻世如此不熟悉。
 
「那是幻世的高官。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質疑我的魔法水平,還不如陪我去完成任務。」
 
在這裡解釋魔法劍衛是什麼,一點意義也沒有。他能說的話已經差不多說盡,只盼淵凌不要執意離去。
 
對於要不要留下來幫忙,淵凌微微蹙眉,沉默許久,好不容易才掙扎出結論。
 
「如果你拿點東西謝我,我可以幫你。」
 
「你要什麼?」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附魂使會感興趣的東西。
 
「你時常會拿來的,只有幻世才有的糧食,下次也分我一份。」
 
聽他說了想要的東西後,青年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確認。
 
「公家糧食?」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我想知道有多難吃。」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好奇這種事情,不過這是他付得起的代價,所以他立即就答應了。
 
兩人所在的位置是靈獻宮外的一處空地,繞至前方後,他們爬上階梯,便打算由正門進去。
 
青年向守門人說明他們是代王的使者,對方則半信半疑地不太能確定,最後因為擔不起責任,就將他們帶入宮內,讓他們在大殿等候職位較高的人過來。
 
雖然有座位,也奉了茶,淵凌還是對這樣的狀況不太滿意。
 
「他們不會讓我等太久吧?」
 
「淵凌大人,您總不會才坐一下就要回去吧?」
 
「你放心,答應你了就會做完。這杯茶喝完之前若沒有人出現,我就把這裡拆了。」
 
「我沒有要求您做這種事情。」
 
「有人過來了。似乎只是個普通匠師。」
 
靈獻宮裡並沒有什麼「普通」的匠師。能夠在靈獻宮任職,或是被接來管束的匠師,一定都有不俗的實力,打造出來的作品在外面絕對能賣出十分高的價錢。
 
不過,對淵凌來說,入得了眼的多半只有神器匠師和擬神器匠師。前者在這個世界不知是否還能找到,後者則少得可憐。
 
此刻步入殿內的人,因為臨時被喊來,顯得有點慌亂。代王使者帶著附魂使來訪的消息,讓兩年沒接過命令的他們手忙腳亂,這名匠師匆忙趕來就是怕怠慢了貴客,然而一看到他們,他便愣住了。
 
「你們的宮主跟副宮主呢?」
 
淵凌不太喜歡跟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說話,所以一開口就這麼問。
 
「宮主跟副宮主不在。兩位是代王陛下的使者?有什麼信物嗎?」
 
要求察看信物,是很合理的程序。正常來說他應該要帶蓋了印的文件來,但印被霽雨夫人拿走了,一時之間還無法取回,冽崔又打算自己前往分部,才用附魂使取代信物的功能。
 
「沒有信物。但你難道沒看見我身旁的附魂使大人嗎?」
 
青年不解地發問後,對方一聽說沒有信物,態度立即轉變。
 
「沒有信物就不要來招搖撞騙!什麼附魂使大人,明明怎麼看都是個人類不是嗎!」
 
用代王名義上門騙人的不法之徒,靈獻宮確實遇過,然而被認定是騙子,還是令人難以忍受。青年皺起眉頭,語氣不善地補上說明。
 
「我們是從明宮過來的,注意你的態度!如果你認不出這位大人,就去叫眼力好一點的人來!」
 
帶了太高級的附魂使,導致看不出來是附魂使,真是始料未及的事。原先代王派給他最普通的,居然是比較明智的選擇。
 
「以為抬出明宮就能嚇唬人嗎?是不是附魂使,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靈獻宮的人向來有一股傲氣,被當面說眼力差,男子瞬間憤怒。
 
只是淵凌比他更驕傲。在他喊人過來逮捕騙徒時,淵凌站了起來,不知是怎麼出手的,男子就像被無形的手抓了起來似的,身體忽然懸浮,接著就被淵凌用氣勁隔空打了兩巴掌。
 
「說我是人類,真是失禮。」
 
打完人以後,淵凌輕輕說了這樣的話。
 
「你──你敢在靈獻宮打人──」
 
男子驚恐中只記得呵叱這種不把靈獻宮放在眼裡的行為,淵凌則冷笑了一聲。
 
「信不信我把靈獻宮所有的人都打過一遍,代王陛下也不會罰我,你們宮主還得好聲好氣地向我道歉?」
 
男子尚未回答這個問題,一旁的青年就很想說不信。
 
代王陛下不會罰他,這是有可能的,但靈獻宮宮主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即使冽崔下令要道歉,那個宮主大概也會直接無視命令。
 
「淵凌大人,我不是請您來鬧事的,您有什麼作為附魂使的證據就拿出來吧,叫他們趕快配合,比較省時間。」
 
「他說我是人類,這種侮辱你要我接受?」
 
「真遺憾,我是人類,沒辦法跟您有什麼共鳴,您這話也算是在侮辱我不是嗎?」
 
他這個問題讓淵凌想了想才點頭。
 
「你沒說錯。畢竟你也尚未展現出能夠贏得我尊重的能力,所以你跟我口中的人類沒什麼不同。」
 
在迴沙想要贏得尊重,條件說不定比幻世還嚴苛。青年再次確認了自己最好別跟淵凌有多少交流,然後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淵凌大人,代王陛下在等我們的消息。」
 
「我知道。」
 
淵凌撤除了魔法,男子便摔回地面,慘叫了一聲。這裡的動靜已經引來了不少人,再不好好做個說明,說不定靈獻宮的人真的會把他們當敵人處理。
 
在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之前,淵凌將手腕一翻,與代王印相同的印記便浮空而現,鮮明的光芒線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強大的威壓也隨著印記出現,壓得殿內的人都覺得難以呼吸。
 
身為新生居民的青年受到的影響比較小,看著浮空的印記,他不由得有點懷念幻世的侍符禁令。
 
這是只有附魂使與王族才能使用的能力,哪個王族的附魂使便能召喚哪個令。淵凌的身分已經不容置疑,眾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從懷疑變成敬畏。
 
「我是代王近侍硃砂,奉代王之命來此辦事,請諸位配合。」
 
明明只是來搜羅消息的簡單任務,為什麼會搞得這麼累人呢?
 
這時,淵凌朝他看了過來,用有點意外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我一直以為你叫殺豬,原來是我誤會了啊。」
 
「……」
 
對淵凌來說,人類叫做什麼名字想必一點也不重要,所以硃砂決定忽略這句話,就當他什麼也沒說過。
 
 
 
● 范統的事後補述
 
 
 
結束跟珞侍的通訊後,我跟暉侍說了這件事,而他似乎不認為這件事有多嚴重,只贊同了我買土產回去的想法。
 
根據他的說法,珞侍鬧彆扭的時候不必太緊張,給他台階下,哄一哄就沒事了。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搞不好是因為暉侍對珞侍來說是特別的,所以他哄起來才有用啊?
 
不過,姑且試試看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有暉侍幫忙挑選禮物,比我自己選簡單多了。
 
因為有我在的關係,我們不管要去哪裡都很方便。雖然有環境干擾的地方無法直接用符咒傳送過去,但其他地方大多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一點讓暉侍相當興奮,當場決定約我明天沒事的話也繼續出來玩,對此我心情十分複雜。我覺得這樣好像是被當成司機之類的工具人啊!
 
這個時候阿噗問我工具人是什麼,工具人就是……我仔細一想忽然發現你跟沉月都符合工具人這個名詞耶,不過是實質意義上的符合,啊哈哈哈。
 
因為迴沙缺乏糧食,我一開始就已經放下了對當地特色美食的期待。在我看來,不是沒得吃就是很貴,而事情也和我想的差不多。
 
食物只有旅店跟少部分地方有販售,價格則比一把普通的劍還貴……我真不曉得迴沙的人要怎麼活,一定不是每個人都出得起這價格的吧?
 
將內心的疑問說出來後,暉侍倒是提供了我解答。迴沙居民有不少管道能取得糧食,包含官方提供的限額以物易物或工作換取。一般家庭拿到的糧食都會留作己用,有多餘的才會賣給別人。
 
他還講了一些很複雜的規則跟爭議,而我當然懶得聽。左耳進右耳出後,暉侍就懶得講了。真高興他有發現我對這個話題已經失去興趣。
 
說到迴沙能買的土產,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武器。不過這好像不太適合買來當禮物。珞侍可是連希克艾斯都可以不要的國主陛下耶!我豈不是只能買神器送他!先別提我沒那麼多錢,就算有也買不到好嗎!
 
暉侍的想法倒是跟我不太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沒在看那些武器攤,只認真研究擺飾類的紀念品。
 
最後他挑了一個滿面微笑的小陶偶,說這個不錯,叫我買下來送給珞侍。
 
這哪裡不錯?這麼童趣的東西,他真的會喜歡?我該相信你嗎?
 
我聽他的話買下來以後,真擔心自己是白花錢。至於珞侍到底喜不喜歡,得等回去後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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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我的信物到靈獻宮去──不,我做個附魂使和你一起去吧。」
 
明宮內閒置的附魂使雖然不只一個,但那些是他特別花過心血做的。現在只是要讓附魂使陪著青年去靈獻宮充作信物,沒有必要調派那麼好的,萬一出去之後意外損壞就可惜了。
 
青年並不知道他心裡捨不得外頭那些附魂使,就算知道了,多半也不會有什麼感覺,說不定只會自嘲一句:附魂使壞了就無法復原,新生居民死了卻能重生,看來新生居民的命果然比較賤。
 
因為要製作附魂使,他暫時停止了雜念,專注地將意念投注在製作過程上。
 
剛從沉睡中甦醒的他,身體的狀況其實稱不上好。兩年的沉睡讓身體受的傷稍微好了些,但依然未能完全修復。這樣的狀況下,要再抽出精氣來製作附魂使,其實是有點吃力的。
 
冽崔也曉得這是個會增加負擔的選擇,但他一向固執,甚少改變自己的決定,判斷還能夠負荷後,他便將抽出來的精氣擬化出具體的模樣,簡單輸入了意識,使之與軀體內的精氣結合,便完成了這次的製作。
 
以附魂使來說,這大概是最偷懶的一種了。他正覺得做出這種東西似乎有失面子,青年卻突然開了口。
 
「您們王族可真奇特,轉瞬間就能做出一個沒有時效性的戰力,真不知是什麼樣的能力。」
 
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佩服,而從他口中聽見「奇特」這個詞,冽崔實在不太高興。
 
「要說奇特,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奇特吧?我才想知道隨時能轉換性別到底是什麼樣的能力呢。」
 
「這不是什麼能力,不過是與生俱來的體質罷了。」
 
「是嗎?」
 
冽崔不太在意他的解釋。若不是這種能力他一點也不需要,他恐怕早就把人抓來研究了。
 
「倒是您突然提起我的體質,莫非是想念我的女性面貌,暗示我應該變化一下給您看?」
 
青年接下來的這句話讓冽崔臉上一抽,立即否認。
 
「你要當男人還是女人,選一邊之後就別再隨意變化了!」
 
「恕難從命。我有隨意變化身體的自由,您可不是我的神,我沒有必要讓您限制。」
 
青年的發言相當無禮,但他至少沒有直接在冽崔面前變身,所以冽崔沒對此做出任何表示,直接忽略了這個話題,開始交代正事。
 
「附魂使已經完成了,你現在就帶著他到靈獻宮去,讓他們把存識宮最新的狀況都說出來,再回來讓淵凌通知我。」
 
在提到淵凌的時候,冽崔的神色柔和了幾分,這樣的變化他本人並沒有察覺,不過在他面前的青年看得很清楚。
 
淵凌這個名字,屬於明宮中最受冽崔喜愛的附魂使。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青年也不例外。
 
「您要外出?」
 
「嗯。靈獻宮分部的消息不見得會立即傳回來,我直接跑一趟。退下吧。」
 
青年依言告退,那名剛做出來的附魂使便跟著他出來,看樣子在冽崔輸入的命令解除前,他不管到哪,附魂使都會一直緊跟在後。
 
他其實不太喜歡身後有個傢伙不聲不響跟著的感覺,但為了任務,只能忍耐。
 
明宮距離靈獻宮大約四十天的路程,為求效率,他當然不會傻傻地自己移動。想去靈獻宮,只要找明宮中的魔法師協助傳送就可以了,仗著自己要處理的是代王交付的任務,他完全不用擔心對方會不會拒絕。
 
而在找到魔法師之前,他倒是很巧地先遇到了冽崔才剛提過的人。
 
嚴格來說對方其實不是人,是附魂使。然而代王在這名附魂使身上投注的精氣與心血,使之儼然與人類無異,青年在面對他的時候,也常常思考冽崔是否說了謊,淵凌根本就不是什麼附魂使,只是個配合他謊言的怪人。
 
在他看見淵凌的時候,淵凌正坐在花台旁小憩。身為最受寵的附魂使,他一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太搭理人,今天卻主動朝他開了口。
 
「新的附魂使?陛下甦醒了嗎?」
 
淵凌秀麗的臉上總是帶著淺笑,不管他當下心情如何。在走廊上巧遇後,他首先關注的是青年身後跟著的附魂使,並由此推斷出了一些訊息。
 
「對,醒了。」
 
青年回答得十分簡短,不打算和他多做交談。
 
被淵凌纏上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或者該說,他覺得跟任何沒必要交流的人相處,都很浪費時間。
 
「然後送了一個附魂使給你?雖然只是隨便做的,但你這個近侍倒是比我想像中得寵啊。」
 
「這只是做來協助我完成任務的。」
 
有附魂使跟著,和他得不得寵一點關係也沒有。青年不悅地澄清後,淵凌的眼中出現了幾分困惑。
 
「這樣一個弱小的附魂使,是能協助你完成什麼任務?」
 
「我要去靈獻宮,他只是象徵代王委任的存在而已。」
 
如果可以,青年其實很想不理會他,直接去辦自己的事。然而淵凌最討厭被忽視的感覺,他要是這麼做,對方一定會追上來糾纏更久,所以他只能停下來回答他的問題,希望對方快點失去興趣。
 
「代王陛下怎麼這麼有趣,派代表不是應該派厲害一點的嗎?讓我去的話,多有面子?」
 
淵凌雖然這麼說,但也只是想沉浸於「代表代王」的虛榮感中,事實上麻煩的事情他向來不願意做,如果冽崔交代下來,他也會推給其他附魂使。
 
「淵凌,我得趕去靈獻宮,想聊天找別人吧。」
 
「是淵凌大人。」
 
淵凌開口糾正了他的稱呼。附魂使總是自認高人一等,青年雖然不怎麼認同,不過只是個稱呼,若能因此而省去一些麻煩,喊一聲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
 
「淵凌大人,代王陛下似乎打算外出,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來,您如果想見他,最好快點去。」
 
他的提醒讓淵凌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本的從容。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應該早點說。」
 
淵凌的臉上雖然還是掛著笑容,但丟下這句話匆匆離去時,仍顯得慌亂。
 
解決眼前的麻煩後,青年繼續前進,身後的附魂使也無聲無息地跟上。
 
如他所料,找到魔法師後,一聽他要辦代王交代的事,對方二話不說就老老實實替他施展了傳送法術。
 
然而,不知是那名魔法師少根筋還是故意整他,他被傳送到定點後,猛然發現緊跟在後的附魂使沒有被一起傳送過來。
 
這個紕漏讓他很想痛罵對方一頓,但要這麼做,得先回到明宮才行。
 
來到迴沙後,他多少學習了一些魔法,而傳送魔法從過去到現在,他都學得不怎麼樣。在原本的世界他就是因為傳送失敗而死的,新生居民獨有的質變能力又不能讓他瞬間挪移多遠,真的要想辦法回去的話,加上休息時間在內,恐怕會嚴重耽擱冽崔交代的事情。
 
考慮到憑自己的力量回明宮很麻煩,他決定先在原地稍等一會兒。魔法師如果發現了自己的錯誤,說不定會把被留下來的附魂使接著傳送到目的地。
 
青年懷抱著這樣的希望,但位在沙漠地帶的靈獻宮氣候乾燥炎熱,才等了十分鐘,他就不耐煩了。再傳送一次不需要花這麼多時間,除非那名魔法師傳送一個人就已經用光魔力──想到這個可能性,他一時之間又不知該不該繼續等下去。
 
「靈獻宮為什麼要建得離明宮這麼遠啊?」
 
他不由得抱怨了這一點。明明是兩個相關的組織卻距離這麼遠,才會導致訊息傳遞來往的不方便。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自己回明宮,或是直接進靈獻宮,看裡面的人會不會相信他是代王派來的。
 
以他的魔法水平,直接和明宮聯絡是不太可能的事,那麼到底有沒有必要進靈獻宮試一試呢?
 
靈獻宮可不是個能隨便進出的地方,尤其是在他聲稱代表代王前來的情況下。而無論是被留下來還是回明宮的路程拖得太久,冽崔應該都會失去耐性找上門來,屆時必定又是一番暴怒。
 
連這麼簡單的事都辦不好,冽崔暴怒也是正常的。雖說他不怕死,也不怕被免職,但他討厭無能的自己。
 
而在他思索什麼樣的台詞比較能說服靈獻宮的人時,空間出現了一股魔力波動,又一個人傳送了過來。
 
但不是那個原定跟他一起來的附魂使。
 
看見淵凌出現,青年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他怎麼會跑來這裡。
 
「怎麼代王陛下跑得很快,你也跑得這麼快?告訴我他去哪了,你應該知道吧?問到答案我就離開。」
 
聽完他這番話後,青年總算清醒過來,連忙上前想抓住他的手,淵凌則嫌惡地避開。
 
「別動手動腳的,有話不會用嘴巴說嗎?」
 
剛剛心急之下,青年差點忘了淵凌十分排斥和人類身體接觸。身為一個心高氣傲的特殊附魂使,在被冒犯禁忌的時候,淵凌便會露出平和外表下的攻擊性,這可不是他樂見的情況。
 
「您來得正好,請陪我去一趟靈獻宮。」
 
「不去。不是有個附魂使陪你了嗎?」
 
淵凌一問完,便看了看四周,然後一愣。
 
「那個附魂使呢?」
 
「沒被傳送來。幫我施傳送魔法的傢伙不知道是沒睡醒還是故意的。」
 
青年簡單交代了事情經過,淵凌則因為他剛才的冒失而態度冷淡。
 
「原來如此。告訴我代王陛下去了什麼地方,得到答案我就要回去了。」
 
「淵凌大人,那麼您回去之後能幫我把那名附魂使送來,或者找個人送他來嗎?」
 
「不能。你這邊出了錯,我沒有理由替你收爛攤子。」
 
到底是他生性怕麻煩到這種地步,還是剛才自己想抓他手的動作得罪了他呢?青年在心裡不滿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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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三 甦醒
 
『從便利商店離職後,我現在在咖啡店打工。這次同學會范統沒來啊……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過得不錯。』 ── 莊晚高
 
『咦!你那句話什麼意思?聽起來很不吉利耶!我本來還想說范統要是依然單身,就替他牽個紅線的!』 ── 小紅
 
 
 
每一次清醒,他的知覺都會先恢復運作。他感知得到外界,感知得到自己身體現在的狀況,只是還無法睜開眼睛。
 
等待重新支配身體的過程總是令人焦慮,然而這是他必須適應的事情。他沉睡的地方通常不會有人來打擾,因此徹底甦醒前,他只能無聊地待著,不是放空思緒,就是反覆思索過去發生的事情。
 
不過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從知覺恢復到能夠活動,差不多要三天的時間,但這三天裡面,每天都有人來招惹他。
 
所謂的招惹,大致上就是捏臉頰、戳眼皮之類的幼稚行為。這類的行為不會造成什麼直接傷害,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只是有種被當成玩具的感覺。
 
在明宮裡,有膽子這麼做的人恐怕只有一個。這裡人人都將他當成不可冒犯的神,根本連近身都不敢,更別說是拿他的臉開玩笑。
 
也只有他那個沒規矩又大膽的近侍有可能如此亂來,等他醒來以後,勢必要追究一下這件事。他惱怒地這麼想著。
 
三天的時間不算長,很快地,他就感覺自己身體的僵硬感逐漸消退。他不由得要想,如果自己在那名擅自闖進來動手動腳的傢伙正在捏他臉的時候睜開眼睛,對方會作何反應?
 
然而若要為了這種理由,繼續躺在這裡裝睡,實在是無意義到極點。他不想做這種無聊事,因此一取回力量,他便起身下床,再用室內的器物喚人進來。
 
原本他在意識清醒後已經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但惱怒的情緒使他暫時放下了原本思考的事情,等到僕人戰戰兢兢地出現,他才稍微冷靜下來。
 
「我的近侍呢?叫他過來。」
 
「是的,代王陛下。」
 
僕人以恭敬的態度回答,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敢,便迅速去辦他交代的事。
 
這才是正常反應。他們畏懼他也尊敬他,因為他的身分,也因為他的力量。
 
當然,迴沙居民中總有少數的人厭惡他或想反抗他,他碰過不只一次。不過他那個奇怪的近侍不屬於這種類型,與其說是不尊重他,不如說是仗著新生居民的身分不怕死。
 
「代王陛下,我可以進去嗎?」
 
「……你前幾天進來有問過我嗎?」
 
冽崔的回應相當冷淡。
 
「您現在醒了,所以尊重您一下。」
 
「……」
 
由於這句話光聽就沒多少尊重的心意,冽崔一時難以決定該發怒還是當作沒聽見,因而沉默下來。
 
「代王陛下,所以我能進去了嗎?」
 
「進來。」
 
本來就是他找人過來的,不讓人進來的話,找人來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得到許可後,等在外頭的紅髮青年便走入了室內。冽崔不曉得這次自己沉睡了多久,而青年的外觀無法讓他判斷這件事。
 
即便他睡了上百年,青年還是會維持現在的模樣,除非有誘因讓他回去幻世付費重生成其他的年齡。
 
「誰借了你膽子,讓你在我沉睡的時候隨便碰我?」
 
以冽崔的個性,自是不可能不計較被捏臉戳眼皮,青年聞言則皺起眉頭,用帶著質疑意味的眼神看向他。
 
「我以為您會想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這種「您怎麼無聊到惦記著這種事」的語氣,讓冽崔險些想將他轟出去。
 
「在我動手之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假如解釋不能讓您滿意,您就要殺了我嗎?」
 
「就算是,也不是現在。」
 
他冷冷地這麼表示。對他來說,迴沙居民跟幻世居民都一樣,沒有哪個是不能殺的,但在有用又沒礙著他的情況下,他也不會那麼積極地想動手。
 
「我對您的沉睡狀況很感興趣,活著的人是無法睡那麼久的,您不只能一直睡,身上還有結界般的微光阻絕外物,所以我試試看手能不能穿過去。」
 
青年做了解釋,而這個解釋還有很多東西沒說明到。
 
「這和你捏我的臉有什麼關係?」
 
「心血來潮而已。」
 
以他們現在的距離,冽崔就算不殺他,也能出手讓他重傷,不過他想了想還是忍耐著繼續質問。
 
「你連續三天都心血來潮?」
 
「後面兩天是好奇您怎麼樣才會醒。有感知的話,說不定被激怒就會醒來。」
 
「以激怒我為目的……你還真是不怕死?」
 
「不就是不怕死才能做嗎?無論有沒有幫助,您終於醒來了。」
 
話繞到這裡,冽崔總算決定先問問正事。
 
「我睡了多久?」
 
「兩年吧。」
 
「有沒有王的消息?」
 
「沒有。」
 
「有那把冰劍的消息嗎?」
 
「沒有。最近消息很亂,靈獻宮忙成一團,加上您在沉睡,他們就算有消息也不會很積極地第一時間送來。」
 
這種一覺醒來,時間過去,卻發現一切都沒有進展的感覺實在很不好。冽崔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接著問出下一句話。
 
「有任何好消息嗎?」
 
「代王陛下,您用不著兩件事沒有消息就一副頹喪的模樣吧,長久以來一直沒有消息的事,要是您沉睡一次就忽然有眉目,那您真該多睡幾次。」
 
他這話不曉得算不算是安慰,不過這似乎也意味著青年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給他的好消息,否則他剛才就會說出來了。
 
「那麼,有什麼需要讓我知道的事嗎?我看你似乎十分希望我醒來。」
 
沒有好消息,不代表沒有壞消息。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聽壞消息的準備──所謂的做好準備就是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破壞這裡的任何一樣東西。
 
「霽雨夫人最近動作頻繁,存識宮和幻世似乎達成了某些協議,最近幻世旅客變多了。」
 
由於這個消息乍聽之下還無法確定嚴重之處,冽崔只冷靜地提出質疑。
 
「協議?沒有我的允許,存識宮什麼時候可以擅自和幻世簽訂協議了?」
 
「您的印被霽雨夫人拿走了,或許跟這件事有點關係。」
 
「什麼?」
 
青年這句話使他臉色一變。
 
「為什麼會被她拿走?你們全都是死人嗎!」
 
「霽雨夫人是您的妹妹,同樣是王族,您的附魂使自然不會對她怎麼樣,明宮的僕役也是把她當神在拜的,所以她來取印沒什麼困難,畢竟她也曉得您都把印放在哪裡。」
 
「那你當時在做什麼?」
 
「不怎麼想當死人,所以迴避一下。」
 
「收你這個近侍有何用處!」
 
儘管冽崔眼中產生了殺氣,青年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在您展現出讓部下心甘情願為您犧牲性命的器量之後,我或許會為您攔攔看,未來有機會的話。」
 
「你是說我不值得?」
 
「您可以先靜下心來思考我上前攔阻是否有勝算,再接著想想印被拿走比較讓您生氣,還是外人傷了霽雨夫人比較讓您憤怒。」
 
青年的話語讓冽崔微微一頓,只因他說的有點道理。
 
霽雨是他的妹妹。在絳風出了意外的現在,霽雨形同是他唯一的親人。即便這個妹妹做了許多他無法認同的事,他們彼此之間相互造成不少無法彌補的傷害,但他還是不樂見其他人冒犯她。
 
於是,被捏臉的事不該計較,印被取走的事也不能計較。冽崔一陣氣悶。
 
他這個近侍雖然不討人喜歡,不過辦事能力至少不錯,人也不笨。因此他終究沒打算認真給對方一點教訓,畢竟他可不像幻世的王,擁有能救治人的王血。
 
「西諾蕾恩人在哪裡?」
 
決定不追究那兩件事後,冽崔很快地轉換問題,又問起另外一件在意的事。
 
「不是在靈獻宮分部,就是在外面,總之不在這裡。」
 
青年回答得很乾脆,在瞥見冽崔的臉色後,他又補上了一句。
 
「代王陛下,您可別問我為什麼人不在這裡,她總不可能時時刻刻守著一個不知何時才會醒來的人吧,畢竟她不是您的近侍。」
 
要是青年沒這麼說,冽崔真的差點就要問出他口中那個問題。很多時候,他都是不講道理的,在問出口之前,他恐怕根本不會想到青年沒辦法給他什麼答案。
 
「所以我沉睡的這段時間裡,你所做的事就是時時刻刻守在這裡嗎?」
 
「我確實大部分時間待在這裡,不過還是有回去拿幾次公家糧食。」
 
「這裡難道沒有食物?你為何需要特別回去拿?」
 
「食物在這裡可是很受歡迎的,就算難吃也一樣。因為有免費的食物可拿,明宮的大家都對我不錯。」
 
聽起來,他回去幻世拿公家糧食,倒不是自己要吃,而是為了交際。
 
明宮的僕役所能得到的保障,並不包含將宮內的食物帶出去分享或販售。如果有人肯贈送免費的食物,就算送的人是突然冒出來,一下子就成為代王近侍的新生居民,他們還是樂得接受。
 
雖然冽崔並不喜歡和迴沙居民交流,但他還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青年的狀況確實容易引起嫉妒,想到這裡,他冷哼了一聲。
 
「有人為難你?」
 
「沒有人為難我,陛下。不過您要是睡得更久一點,就未必了。」
 
身為一個在迴沙舉目無親的新生居民,被提拔到代王身邊後,代王便陷入沉睡中無暇顧及他──這聽起來是個不太妙的狀況,不過冽崔並未因此而感到歉疚。
 
他相信自己要是睡太多年,青年就會拋下他自行離去。不告而別雖然會激怒他,但青年只要躲回幻世就可以了,他再怎麼無聊也不會特地跑去幻世討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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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以劍型態待在修葉蘭腰間的音侍,忽然化形出來。
 
「阿修,你們要出去嗎?如果要去危險的地方,我們就找綾侍一起吧?」
 
音侍大人,好久不見……不過他剛剛已經說不太好了啊,您聽人說話別只聽一半好不好?
 
「音侍,我們現在沒有要去危險的地方,你如果想見綾侍,或許可以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況下去找他。」
 
修葉蘭語帶無奈地這麼說。他已經退讓了一步,這個提議意味著他必須忍受出門時不帶自己的劍──雖然這好像是常態。
 
聽到這裡,范統則注意到一件事。
 
我注意到一件事。什麼時候變成「我們」了啊?我還沒說要跟暉侍一起出去吧?雖然一起出去也不是不行。
 
「啊,如果沒有正事,單純去找他的話,他大概又會生氣……」
 
音侍大人您終於發現這件事啦?不對,一直以來,您不是都不在乎惹綾侍大人生氣嗎?
 
「咦?你不是老是讓他生氣嗎,怎麼現在曉得要在乎了?」
 
修葉蘭訝異問出的話語,和和范統剛才想的事情不謀而合。
 
「綾侍說來這裡再添亂,他就不跟我當好兄弟了……我覺得好害怕啊,他要是不跟我當好兄弟,我以後該怎麼辦?難道他想跟其他人當好兄弟嗎?」
 
音侍滿臉煩惱地說著,看得出來他真的怕了,但范統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這種威脅他到現在才拿來用嗎?以前都沒有用過?綾侍大人脾氣有這麼好?或者他以前也說過,只是這次特別認真,所以您才感受到威脅?
 
「音侍,別擔心,要是他不肯當你的好兄弟,就讓我來當吧?」
 
修葉蘭好意出言安慰,在范統看來,這是個十分犧牲自己的承諾,只可惜音侍並不領情。
 
「啊,你不行啦,主人是不能當好兄弟的。」
 
「什麼?為什麼不行?」
 
暉侍你居然露出了有點受傷的表情……難道你真心想當好兄弟候補?你弟知道你有這麼傻的念頭嗎?
 
「我匠師說這樣關係不平等,會被吃得死死的,所以好兄弟不能找主人當,要另外找。」
 
您的匠師到底都教了您什麼東西啊?
 
「好吧,先不提好兄弟了,你不打算去找綾侍的話,就恢復成劍的樣子跟我們一起出去。」
 
「喔……」
 
聞言,音侍落寞地變回劍,如此聽話的態度讓范統嘖嘖稱奇。
 
「暉侍,原來音侍小人很不聽你的話啊?」
 
「武器聽主人的話很正常啊,只是通常我都順著他。而且他好像覺得掛在我腰間也輕鬆,說這樣都不會有人罵他。」
 
聽起來好像有點哀傷耶……我覺得音侍大人以前都不在乎被罵,現在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
 
「音侍大人一向不是被稱讚也照樣哭得很開朗嗎?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心靈相通以後,好像因為感受得到我的內心所以有變敏感一點。最近大概是你們會議常常避開他,所以他開始出現危機意識了吧。」
 
呃,原來有發現……不對,原來這麼做會影響到音侍大人的心情啊?我還以為音侍大人也一樣抱怨幾句就算了呢……
 
「因此我這趟就帶他一起來了,留他待在幻世,也太可憐啦。」
 
怎麼說呢?如果是個不太講話又不會惹事的音侍大人,我們也很歡迎他來啊!這可是寶貴的戰力呢!所以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他就先跟著你吧!
 
「范統,那我們就去打探旅遊景點吧,如果有吸引人的地方搞不好還可以自己先去一次呢,哈哈。」
 
「喔,好……等等,我沒說不和你一起去嗎?」
 
范統正要傻傻答應的時候,總算想起應該問一下這個問題。
 
「我以為你問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就是想跟我一起出去的意思?」
 
修葉蘭語帶訝異地反問了這個問題。
 
你思緒跳得真快。好吧,那就一起去逛逛。今天珞侍應該不會有事找我了吧?
 
在點頭過後,范統便和修葉蘭一起離開了會館。
 
 
 
● 范統的事後補述
 
 
 
這兩天我離開會館都很順利,沒遇到特別的阻攔……存識宮的人是否沒有限制我們往外跑的意思?或者是我沒手環,追蹤不到而已?
 
不過我們要是沒告知就直接全部離開,他們就會追上來問哪裡招待不周了吧。說起來,他們要是肯放我們這些貴客到處亂跑,搞不好能當作是問心無愧光明正大所以不怕我們跟靈獻宮的人接觸?
 
但肯不肯放,還要看珞侍有沒有提出離開的要求。明天九級武者到底會不會上場呢?上場的話是我打還是小金打?好緊張啊……
 
而我才剛跟暉侍離開沒多久,我的符咒通訊器就響了起來,一看是珞侍,我頓時心頭一緊,生怕又有什麼麻煩。
 
平常都不會找我,我要外出的時候就會來找,不是這樣的吧?但不接又不行,所以我只能硬著頭皮接通通訊。
 
『喂?』
 
『范統,你怎麼又跑出去了?才散會沒多久我就找不到人。』
 
人要懂得把握時間嘛,難道散會後我還要回房間發呆待命幾小時才能出門嗎?
 
『我想說散會了,就跟暉侍一起進門啦。我們只是來打聽一下旅遊景點,應該不會太早回去。』
 
我習慣性地交代了一下事情,沒想到我說完後,珞侍沉默幾秒,聲音便轉得很陰沉。
 
『好啊,范統,現在你是跟誰出去玩都不會找我就對囉?』
 
呃。等等,又是我的錯?你為什麼不去怪暉侍不約你啊?難道就因為他是你的好哥哥,你怪不下去?
 
『你的說法不太公平吧,明明不是暉侍約的,要怪也怪他有約才對。』
 
『西方城的官員能隨便約東方城的國主陛下出去嗎?當然是不行啊。』
 
『聽起來那就算約了你也不會拒絕?那還有約的必要嗎?』
 
『我拒絕一次,不會多約幾次嗎!到現在還學不會,還要我告訴你!』
 
……誰知道你現在還是跟以前一樣啊?雖然昨天我有這麼覺得,但我以為那只是你的薄臉皮迴光返照了一下……
 
『你要是這麼不想跟,也可以現在過來啊……』
 
『誰很想跟啊!你們想自己玩就自己玩吧,再見!』
 
珞侍說著就結束了通訊,既然他也沒叫我回去,我只好無奈地收起符咒通訊器,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啊啊……這下子是不是又要被記恨了啊……要是明天連十級武者都來了,珞侍搞不好也會叫我上,回去之後我可以先道歉求饒嗎?等一下給他買個紀念品之類的東西會不會讓他心情比較好?
 
這件事我還是問一下暉侍的意見好了,暉侍,你現在還了不了解你義弟?要怎樣才能討好他?
 
不過出外打探旅遊行程,還買紀念品回去,珞侍會不會覺得我不務正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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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主陛下,需要規劃前往靈獻宮的事宜嗎?」
 
眼見這個討論有了結果,金侍就將話題導回先前的事情上,似乎想提前作準備。
 
「要不要設法離開這裡,明天再決定。今天就先這樣吧,散會。」
 
原本范統以為珞侍會做完決定才宣布解散,沒想到這麼快就散會。由於接下來不知道能做什麼,他出房間後一時之間甚至不曉得自己該去哪裡。
 
「范統,如果明天還有切磋,我也會去觀賽的。」
 
修葉蘭從旁邊經過的時候,對他說了這樣的話。
 
拜託不要!那個什麼九級高手就別來了!萬一擊暈咒對付不了的話怎麼辦?對了,暉侍你的每日任務做了沒啊?
 
「暉侍,你今天聯絡過你妹了嗎?」
 
既然想起這件事,范統便順便問了一下。
 
「對喔!還沒呢,現在就來試試看!」
 
修葉蘭一聽,頓時驚覺自己忘了做這件事,急忙拿出通訊器來試圖聯繫那爾西。
 
你不是愛你弟愛得要死嗎?居然還會忘記?
 
「我還以為這是你每天一定會忘記的事。」
 
「顧著看切磋嘛,而且一直打不通,就會產生一種會不會永遠都無法打通的感覺……」
 
你怎麼這麼悲觀?這是週期性悲觀嗎?
 
「而且叫他回來,他也一定不會聽我的話……有鬼牌劍衛跟著,應該很安全吧,依照今天切磋的狀況,恐怕十級武者才能對他們產生威脅性……」
 
喂喂,你這是自暴自棄覺得不想找人了嗎?也不過才多久!矮子要是自己一個人,的確是十級武者才威脅得到他,但要多保護一個隨從就不一樣了吧?你還是繼續認真找你弟比較好!
 
修葉蘭拿到耳邊的魔法通訊器,很快就被他放了下來。看樣子這次通訊依然沒有成功,他面上因而充滿沮喪。
 
「范統,還是聯絡不上啊,他該不會把通訊器關了吧?」
 
這……也有這個可能,我還真無法安慰你不會這樣耶。萬一那爾西關了通訊器,這個方法就不適用了,或者我應該再幫你搜尋看看?
 
范統一面想,一面問修葉蘭需不需要。聽了他的提議,修葉蘭自是滿懷感激地點了頭,然而符咒搜尋的結果也一樣,人多半還是待在搜尋不到的地帶。
 
「那爾西──你要在那種不方便的地方待多久啊!出來玩就是該到處跑不是嗎?哥哥很擔心你的生活啊──」
 
你到底要擔心他什麼?你到底比較不希望他出來玩還都待在旅館,還是夜生活太豐富啊?
 
「他遲早不會移動的,你還是快快等吧。」
 
范統只能說說這些沒什麼用的話來安撫修葉蘭,順便又多問了一句。
 
「暉侍,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不要跟莎諾聯繫嗎?」
 
「可能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吧,與其跟莎諾聯絡然後一起工作,還不如分頭進行比較不會受到干擾。」
 
你這麼說也是有道理。跟莎諾一起打探消息,應該會受到不少干擾,特別是她對你這麼有興趣的狀況下。話說你都這麼強硬地拒絕過了,莎諾到底有沒有放棄的意思啊?
 
「那你明天打算放出哪方面的消息?」
 
我是說你今天要打探什麼啦!應該有計畫過吧,說來聽聽?
 
「打聽什麼喔……乾脆打聽一下迴沙好玩的地方,做一份旅遊規劃,連絡上那爾西的時候送給他好了……」
 
我說你是在自暴自棄什麼!昨天還在喊著要趕緊把那爾西送回安全的幻世,今天就開始要協助他好好在迴沙旅遊了喔?拿出一點哥哥的威嚴來好嗎?還是說你這句話其實是開玩笑的?
 
「你不會是不認真的吧?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多研究一些比較不嚴肅的事情會好一點嗎?」
 
「你是說打探迴沙情勢嗎?那種事情就算我們不做,也有派遣來的新生居民會負責啦,我們明明是高官,為什麼還要做這種雜事啊?只要知道個大概,確保部下捎來的消息不是騙我們的就好啦,如果要自己調查,那也是基於興趣跟快速掌握第一手情報吧。」
 
修葉蘭的抱怨,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范統不由得思考了一下。
 
也對,珞侍也有派人來打聽吧?只是沒那麼快收到回報而已。我們親自調查,只有去一些平常人進不去的地方才有意義……
 
「不可以去普通新生居民能去的地方調查啊。」
 
「一開始就闖一些危險的地方,不太好吧,找到那爾西之前,沒有特殊狀況的話還是保守一點比較好。」
 
……其實我每次都覺得,你可以瞬間聽懂我本來想說什麼,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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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做得還不錯,你們辛苦了。」
 
大家一坐下來,珞侍就先稱讚了一句,使得范統困惑了起來。
 
「做得還不對?可是我們不是什麼都有看到嗎?我一下子就開始戰鬥,這樣的成果你不滿意?」
 
我是說我們什麼都沒看到啊!迴沙的武藝有什麼特別、迴沙的術者有什麼特殊之處,這些幾乎都看不出來不是嗎!我那麼快就結束戰鬥,你都沒意見的喔?雖然有人施咒對我的防禦結界放了比較猛的招,但就我看來那也不是什麼值得一看的魔法,難道你在過程中有看到有價值的東西嗎?
 
「范統,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小金上場的時候我是想試探他們高等武者的實力,你上場的時候我就只想示威而已啦。」
 
示……示威?
 
這個答案讓范統為之傻眼。
 
不是吧?你也不早說,虧我還煩惱該怎麼做才能拉長戰鬥又不會傷到他們!早知道你只是想示威,我上台直接一招癱瘓所有人不就好了嗎,這樣也比較簡單啊!雖然先放防禦結界再放擊暈咒也沒難到哪裡去,不過心理壓力差很多──話說這麼簡單還要阿噗教,我是不是該反省一下……
 
「前輩出場的效果很好,說不定今天僕人就會變客氣,食物也會更好吃了呢。」
 
小金你這是在說什麼呢?難道昨天僕人態度差,東西也不好吃嗎?
 
「范統覺得這幾場切磋我們什麼東西都沒看到,那麼其他人分享一下你們有沒有看到什麼吧。」
 
喂!珞侍你要叫他們說話就直說,為什麼要牽拖我啦!
 
在珞侍問話後,先行發言的又是金侍。
 
「對方的七級武者大概介於深紫色流蘇到淺黑色流蘇之間,八級武者目測可能是淺黑色流蘇到灰黑色流蘇之間,如果每一級的差距都差不多,我們的純黑色流蘇高手應該可以打敗他們九級以下的武者。另外,聆夢大人真是個奇怪的人。」
 
聽完他的話,接著開口的人是修葉蘭。
 
「雖然我們的單人實力不遜於他們,但他們的高級武者人數可能不少,光是今天剛好在現場的八級武者就有五位,存識宮整體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那位聆夢大人的確有點奇怪,跟昨天不像是同一個人。」
 
又一個說她奇怪的?到底是哪方面的奇怪?只有我沒留意嗎?
 
「確實有奇怪之處,還需要多方了解。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試試看附魂使的戰鬥力。」
 
綾侍也投了「有點奇怪」一票,大概是能說的都被說完了,他只補充了短短幾句話。
 
您連附魂使都想打啊……附魂使就是待在聆夢大人身邊那幾個不是活人的東西對不對?那個既然是霽雨夫人分配給她的,應該不能隨便打殺吧,這樣是否很失禮?
 
「從昨晚的宴會開始,我就覺得聆夢有點奇怪了,很多照理說她可以決定的事情,她都說要去問霽雨夫人才能答覆,剛開始處理手環問題時明明事情都能現場決定啊。」
 
珞侍跟著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於是大家便討論了起來。
 
「搞不好昨晚跟今天的都是替身,所以不能決定事情?她該不會有個長相一樣的姊妹吧?」
 
修葉蘭提出這樣的可能性,范統聽完忍不住在心裡反駁。
 
這裡又不是幻世,不是同卵雙胞胎就不會長一樣啦!啊,不過要是真的有個雙胞胎姊妹,那倒是有可能……但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啊?
 
「也許這位宮主能主導的,只有手環相關的事情?」
 
金侍做出的推測聽起來十分不合理,他自己講完就笑了出來。
 
「應該不可能吧,我們還是來談談替身的可能性好了,前輩您認為呢?」
 
我的意見真的沒有什麼價值啦!何必特別問我呢!
 
「這個嘛,搞不好她其實不是霽雨老爺做出來的附魂使,所以沒交代過的事情就得問了才不敢做啊。」
 
老爺……如果我在霽雨夫人面前講出這個反話,就可以驚恐地喊「老爺不要,夫人在看」了吧?
 
「附魂使嗎?……」
 
范統隨口說出來的猜測,倒是讓綾侍喃喃唸了一句,卻也沒多說什麼。
 
「總而言之,存識宮狀況詭異,我們是不是該想辦法接觸靈獻宮?」
 
金侍積極地提議,於是珞侍苦惱地嘆了口氣。
 
「待在這裡應該不可能接觸到靈獻宮的人吧?我要是直接跟她說我想見靈獻宮宮主,她搞不好又會回答我『必須請示過霽雨夫人才能答覆』?」
 
喔……萬用回應!這聽起來真像是個機器人啊,而且她真的會去問嗎?
 
「那麼,提出想見霽雨夫人呢?雖然她多半也要去問,但這個要求是不是比較可能達成?」
 
修葉蘭在一旁出著主意,只是珞侍沒有接受。
 
「如果可以,我還比較想見代王呢。唉,看來真的不能繼續待下去,明天她要是沒把九級高手請來,我們就說要出去玩吧!」
 
出去玩?雖然他們不太可能把我們禁足,但有手環在,去那裡他們都知道耶,這樣沒有問題嗎?
 
「我們才來沒幾天,這麼慢就要離開這裡嗎?會不會太慢了啊?」
 
范統忍不住想確認珞侍是不是認真的。這麼短的時間,存識宮的狀況應該還沒研究透徹才對。
 
「范統,你是不是因為住在這裡輕鬆舒適有得吃喝,所以不想出去外面奔波啊?」
 
他自認提出來的是合理的疑問,沒想到珞侍卻這樣反問他。
 
等一下!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起來就是個好吃懶做只想簡單領薪水的渾球?雖、雖然可以簡單領薪水的話我也很想,但要我做事的時候我就算抱怨也會乖乖去做的啊!
 
「國主陛下,前輩不會這麼想的,前輩或許只是想再確認清楚您的考量而已。」
 
小金居然冒出來替我說話,真令人感動。暉侍你怎麼就沒替我說點什麼啊?還是你又被搶先了?
 
「小金啊,你不了解范統啦,能躺的話他就不會坐,能坐的話他就不會站,你崇敬的前輩實際上可是很偷懶的人喔。」
 
珞侍!你媽沒教過你不要出賣朋友嗎!……矽櫻陛下對不起,我只是想得很順,沒有責怪您的意思……
 
仔細想想,早點讓小金認清現實好像也不錯。反正他遲早會發現我不是什麼值得尊敬的前輩,越晚知道打擊越大吧?
 
「國主陛下,前輩雖然是個很偷懶的人,但還是不會因私忘公的,他一定不會貪圖享樂而做出有礙正事的提議。」
 
原來你知道我是個很偷懶的人……但後面的褒獎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真心這麼認為還是故意說這些話讓我沒有退路啊?
 
「小金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姑且相信范統吧。」
 
喂,我跟小金到底誰才是你朋友啦!
 
此時此刻,范統認為轉移話題比較好,所以便再度發問。
 
「我還有個問題,除了第一場,為什麼都沒談到我們的鬼受傷的話對方要賠什麼?就算新生居民死了可以復活,也不該賠償吧!」
 
我是說除了最後一場你說不用賠,前面我都沒聽到賠償事宜,難道我們受傷就只能自認倒楣嗎!
 
「本來是想順便談一下的,但聽到她用糧食來換人命,我就心冷了。如果真的死了,討糧食也沒什麼意義。不過我對你們很有信心,果然根本不會受傷嘛,呵呵。」
 
話不是這麼說的,不討白不討啊!有糧食總比什麼都沒有好吧!
 
「難道明天打九級低手,你也不打算討賠償?」
 
「你一打五那場是例外,有九級高手可以打的話,賠償當然是要討的。不過范統,要討也是受傷後才討啊。開戰前就商議,萬一她說比照辦理,我同意就只能拿到糧食,不同意就沒得打,這太受制於人了吧?真的受了傷,事情就變成我要求賠償,她提的我不同意就能換別的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那我們明天到底該不該故意受傷,你倒是指點一下啊?假如受傷了,你該不會打算獅子大開口叫她賠償神器吧?除了這個還有什麼是你看得上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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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武者的尊嚴遭到了刺激,他們微微一僵後,終於齊心合力開始進攻,暴漲的聲勢使得范統心頭一驚,連忙捏緊符咒以防萬一。
 
好像要被打破了?可是距離五分鐘還差一點點,假如五分鐘內就被打破,我再丟一次防禦符咒會不會太打擊人?
 
『本拂塵覺得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是什麼意思?不會被打破還是不會打擊人?
 
在他的感應中已經岌岌可危的防禦結界,居然硬是又撐了下去。當范統默數的五分鐘即將時間到的前一刻,五人的攻擊終於打破結界,撲面的勁風讓他十分緊張,不過現在已經能夠出手,范統毫不猶豫便握著劍柄,同時擲出兩張符咒。
 
一次使用兩張不同符咒的技巧,他已經練得十分純熟,有時候扔三張也不成問題,只是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他擲出來的符咒,一張抵銷了對手的攻擊,另一張則作用在對手身上,只見符咒在半空中炸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場上的五人便直接倒地,剩下他一人站著。
 
意識到戰鬥已經結束後,掌聲此起彼落地響起,有的來自自己人那邊,有的則來自一旁觀戰的存識宮人員。范統對這樣的反應不太習慣,雖然很想立刻離場,但他還是徵詢了一下珞侍的意見。
 
「我不可以上場了嗎?」
 
呼!還好沒喊出國主陛下,大庭廣眾之下,我喊出國奴陛下或者國僕陛下之類的話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那可是很尷尬的……假如真的發生那種情況,我還真想看珞侍要怎麼替我解釋……
 
「很好,你總算意識到自己太強,對方有可能禁止你上場了?」
 
不──你又扭曲我的話!我的形象是不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啊?但如果照著你的話說,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上場?聽起來好像也不錯?
 
「我的部下還活著嗎?」
 
此時聆夢問了這個問題,范統才想到,這些人好像都不曉得他用的是擊暈咒。
 
慢著,所以你們都還不知道人是不是死了,就為我鼓掌?八級高手應該是珍貴的人力資源吧,你們能不能表現得在意一點啊?難道迴沙這麼尊敬強者嗎?
 
「死了,我有殺。」
 
范統一回答完便臉上一黑,珞侍連忙笑著接口。
 
「哈哈哈,范統你怎麼又在開玩笑了?明明一個也沒死,而且連輕傷都沒有,只是昏過去吧?你用的是擊暈咒,可別以為我不知道。」
 
喔……算你救場救得及時。不過你居然有看出我用的符咒?你果然是個符咒大師……
 
「連輕傷都沒有?」
 
聆夢聞言,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我說宮主大人,您這到底是驚訝還是失望啊?該不會您同意派五個八級武者上場,就是打算要大撈一筆吧?如果我是您的部下,恐怕都要心冷啦!
 
「妳也可以派人檢查看看,只中了擊暈咒是不可能受傷的。倒地時摔到的可不算喔。」
 
珞侍十分有自信地這麼表示,不等聆夢做出回應,他就接續問了其他問題。
 
「切磋還可以繼續吧?把這五位叫醒,就可以繼續打了。」
 
「……今天先到此為止吧,八級武者不是對手,再打一次也是一樣的。」
 
聆夢的笑容顯得有點勉強,珞侍則點點頭,沒堅持要繼續。
 
「八級武者的確不是對手,那麼聆夢小姐能召來九級武者嗎?這樣明天又可以再試試了呢。」
 
「明天?」
 
聆夢似乎反應不過來。
 
「是啊,明天可以嗎?」
 
珞侍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是在強人所難。
 
「……必須請示霽雨夫人。請您見諒。」
 
「好吧,那就等妳的好消息了。感謝妳讓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早晨,范統,我們走吧。」
 
嗯?這是打算要撤了?這麼快?話說你希望她找九級武者來助陣,是認真的嗎?這世界上的強者應該沒這麼無聊,為了打一架就特地跑一趟的吧?
 
范統一面想一面走回去,剛才戰鬥時毫無存在感的沉月則忽然說了一句話。
 
『人類,結果你根本用不著人保護嘛!裝什麼弱,真厚臉皮。』
 
怎麼不用妳保護也要被罵啊!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不要以為妳是個小女孩我就會一直忍妳,再無理取鬧的話我就──我就──
 
『那面破鏡又在鬧什麼?』
 
呃,被阿噗聽到了。我沒有要對你妹怎樣喔,你只聽得到我的心聲,聽不到她跟我講的話,是她的問題,可不是我欺負她。
 
『本拂塵搞不懂你在解釋些什麼。什麼我妹,一直強調這個做什麼?你以為她比你重要?』
 
噢……你是要告訴我我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我好像很少聽你說這種話耶,難得聽一次覺得有點高興,畢竟這是承認我是主人的意思吧?
 
范統在內心這麼想,但噗哈哈哈沒再做出回應。
 
不是吧,又斷訊了嗎?這種講話講到一半斷掉的感覺很差耶,雖說可以換成心靈溝通繼續講,但我不太想重新說一次……
 
『人類,我跟你說話,你為什麼不理我?』
 
結果想對話的人沒繼續說下去,反倒是不想對話的人又冒出來了。范統一陣無奈。
 
『話說回來,妳怎麼都不會自稱本鏡子啊?』
 
這個問題是他忽然想到的,基於不知道能跟沉月說什麼,他索性便拿出來問了。
 
『我?為什麼我要這樣自稱啊?』
 
沉月的語氣帶著不悅,於是范統又解釋了幾句。
 
『阿噗都會自稱本拂塵啊,我以為妳應該也會這樣自稱──』
 
『他以前才不會呢!只有跟小弟說話的時候例外!根本是碰到你以後才開始頻繁自稱本拂塵的好嗎?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胡亂把人家當拖把的傢伙,他才需要一直強調自己的身分啊!』
 
原、原來如此!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會說拖把了啊,難道是自稱成習慣了嗎?
 
『死范統,你又在說什麼拖把?』
 
啊啊啊啊!怎麼又接上啦!阿噗你不要在不該偷聽的時候偷聽,會斷章取義然後你就很生氣啊!
 
『所以啊,我才不需要強調我是鏡子,難道你會看不出來我是鏡子嗎?』
 
『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什麼拖把的話題?你到底要不要回答?』
 
你們兩個不要同時轟炸我!我到底要先回答誰?
 
范統在煩惱的同時已經走回了座位區,於是找他說話的人又多出了金侍跟修葉蘭。
 
「前輩真是帥氣!一瞬間解決所有的人,氣勢上實在太厲害了,沒有人能讓您動一步,甚至連讓您拔劍都辦不到,您真是我的偶像!」
 
金侍站起身子後,便無比熱情地做出了這樣的讚美,晚了一步的修葉蘭則在出聲之後哀嘆了起來。
 
「范統,你──怎麼台詞好像都被前一個人說走了,這樣叫我要說什麼啊?」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真的很帥嗎?可惜沒有影片,我自己也想看看。
 
「我們先進去裡面吧,待會再談。」
 
因為他們身處的地點是會館外的廣場,向聆夢告辭後,只要往裡面走就可以回到休息的地方,幾人便邊走邊聊,修葉蘭也跟著他們進了房間,其間范統還安撫了一下沉月跟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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